微風拂翠柳,火紅色的琉璃瓦片襯著勝雪的白墻,柳條垂在湖中微微蕩漾,帶起一片波光粼粼。
“少爺,二月的春風九月的秋露最是透骨,還是當心莫要著涼。”
朱紅色的亭中,少年手捧著書卷默默誦讀,但看他空洞的眼神心思卻是不在這書卷之上。
丫鬟拿著披風輕輕搭在他的肩上。
“月娥,些許微風而已,不打緊。”
少年回過神來展顏一笑,正如那春風曦日一般和煦。
他放下手中的書卷憑欄而望,一池碧綠的葉海在風中蕩漾,幾只骨朵兒帶著清晨的露珠輕輕搖曳。
那露珠便撒落在荷葉上圓滾滾地隨著一同晃悠。這一池荷葉長了十年,總算是在整座荷塘中扎了根。
“流兒!”
聲聲呼喚傳來,正是他的母親,江夫人,此時江夫人正一臉焦急地領著幾名侍應遠遠地走過來。
“娘!”
江流兒解下肩頭的披風隨手遞給月娥,放下書便起身迎上去。
“流兒,已經巳時五刻,你怎的還在這?”
說著江夫人便招呼身后等待的下人們捧著托盤上前來。
“你爹專門托關外的行商找來了這極品的面料備了新衣裳,你速速去沐浴更衣,滿堂的賓客都還在等著呢!”
說完便板著臉地打發江流兒回房,但她絞著的手指捏的發白,面容上的激動卻是怎么的也掩蓋不住。
事實證明,如果江夫人再晚去一步,江流兒就要再次遲到了。
而且是自己的十歲生慶。
一身裁剪合體的新衣,頭冠束發,深衣袍服用金晶蠶絲織成,輕薄如無物卻又冬暖夏涼,淡金的底色配合金線壓成的暗紋顯得華美異常。
當真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莫說是江流兒本身長得不差,即使是一個相貌平平之人穿上這身梳洗打扮一番也會顯得貴氣逼人。
江流兒打量著自己,即使銅鏡晦暗也依舊能分辨出鏡子中那俊俏的身影。
他愈發覺得今日不單只是慶生這么單純了。
江夫人和江員外已經早早地在大堂照應賓客了,此時兩人紅光滿面,一杯又一杯地應承著賓客們的舉杯相慶。
江夫人還好,作為婦人只是陪著丈夫一同舉杯,幾乎只是沾唇淺嘗輒止,江員外則是實打實地灌下一杯杯酒水。
但今天是個好日子,更是個大日子,所以江夫人也任由丈夫去了。
不得不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即使是平時總是一臉嚴肅不茍言笑的江員外也是一直喜笑顏開。
不多時,所有賓客都已落座,就差江流兒這位正主了。
江夫人也暗暗焦急,正想派一名小斯去后面查看之時管家小跑著進來了。
管家躬身附在江員外耳邊耳語幾句,換來了江員外微微點頭。
江夫人則是向丈夫投去了詢問的目光,得到示意之后也是安下心來。
“諸位,諸位親朋好友能在百忙之中抽出閑余來參加小兒的十誕生辰莫感抬愛,江某代小兒謝過了。”
說著便起身敬了全場賓客一杯。
“但是……”
內堂,江流兒站在管家身后,心中默念。
他實在太了解自己的老子了。
“但是……”
果不其然,眾人就聽到江員外的聲音傳來。
“若只是犬子慶生江某也是不敢勞煩諸位大駕。”
江流兒嘴角抽了抽,臉色黑得像鍋底。
他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
“大家應該都知道,江某在南越一帶做點小生意賺得幾兩銀子養家糊口倒是其次,更得幸能遇上諸位提攜。”
“正德兄更是兩次三番救我于危難,愚弟無以為報但時刻謹記不敢忘卻一分。”
“恰逢正德兄嫡次女與小兒同歲,得幸正德兄不嫌,我與正德兄商議便借此良辰為犬子謀得一門佳緣。召諸位前來也是做個見證!”
江流兒透過屏風向外看去,正是那個平日里經常給自己帶來一些稀奇玩意的朱伯父朱正德。
他莫名有些牙疼,父親口中的“嫡次女”他有幸見得一面。
那次大概是他這輩子最難忘的一天。
想起那丫頭滲人的笑臉,他就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少爺,我們該出去了。”
管家的聲音將江流兒從噩夢中驚醒,他才想起此時他該出去面見賓客了。
“裕年賢弟言重了,你我乃是世交若是結為親家更是親上加親不分你我,何來嫌棄之言?”
亦步亦趨地跟著管家從屏風后面走出,江流兒早已經收起了過多的情緒。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是他能左右。
其他的后面再說,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
待至堂前站定,江流兒便依照平日所學之禮數向堂前的諸位長輩行禮。
“侄兒江之禮見過諸位叔伯,祝諸位叔伯松柏長青,福壽延綿。”
說完,又轉頭向朱正德躬身。
“見過朱伯父,伯父近來身體可還無恙?”
朱正德早年從軍,留下暗疾之后才退下來轉為從商。
雖然發跡已經多年,但免不了不時還會暗疾復發受傷病折磨。
雖然平日里就對這個子侄十分滿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此時朱正德是岳丈看女婿也是哪哪都合心意。
“小女能有此良緣也是她幾世修來的福分!”
江員外暗自松了口氣,即使定親之事是早已經商量好的,但此時他才將心放回了肚子里。
“既然正德兄也答應,那此事就這樣定下了!待三年后我江家必定明媒正娶用八抬大轎將賢侄女接入我江家!”
至此,氣氛達到頂點。在場的都是南來北往有一定成就的行商,沒有一個是腦子轉不開的蠢蛋。
一個個舉杯慶賀,齊聲恭喜。
各種夸贊的話語都向著江流兒以及那素未謀面朱家嫡次女潑來。
江員外與朱正德自然是十分受用,推杯換盞不亦樂乎。
可就在此時堂外傳來一陣騷亂,緊接便是死一般的安靜,只有一個腳步聲慢慢走近。
這腳步聲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上,一時間歡喜的氣氛便迅速冷卻下來。
最終,一只腳踏進了庭院。
那是一個道人打扮的年輕人,面容俊俏妖冶,一雙眼睛瞳仁細小泛著奪魄的紅光。
一頭青絲夾雜著一縷縷白發梳理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茍。
隨著他的接近,所有人都開始不安起來。就連庭中風水池中的錦鯉也瘋狂地跳躍著,肉眼可見跳出來的魚慢慢地干癟最終化為骨頭落入水中。
場上靜得恐怕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清晰可聞。
所有人都知道來者不善,但江員外還是開口了,他是東道主。
“這位道長登門,可是為了化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