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憊的王在疲憊的祈禱。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向天神索求些什么,如果現有的這一切真的都是天神的賜予的話。
陽光從五彩的琉璃窗中斜斜的撒下,通天的穹頂讓人認為這里通往天堂。
我該祈求些什么,當我已經是大海和大地的國王。
馬奧琉斯不知道自己在為了什么去跪拜,甚至不知道面前的主神是誰。
但是他,仍然跪著,他覺得這個靜默的姿勢能讓他內心安穩。
王的膝蓋傳來陣痛,就在這一下,對面的神像好像垂下了眼,天神寬容的看著這位不被理解的王,溫暖的目光包裹了馬奧琉斯。
王感受到了溫暖,他有了些勇氣。
馬奧琉斯覺得,他需要的不是赦免,不是賜福,他在天神溫潤的目光下,尋求著懲罰。
馬奧琉斯在祈禱天責降臨,祈禱天神不要赦免他的罪過,讓他長壽,讓他健康,讓他敏感,讓他能長久在人間遭受折磨,因為地獄不足以讓他痛苦。
王在述說著他最大的罪過——成為了王。
戰亂已熄,但戰意從未消逝,表面欣欣向榮的國家,只要去觸碰,個個都有問題,所有向圣都奧紐斯效忠的領主,都是昌盛下的陰影。
馬奧琉斯無力整治,他嘗試過的,他之前的四代賢王都嘗試的過,但都無一例外逃不出一個循環:屠龍的勇士變成了龍。
他疲憊了,但他認為自己可以終結,他有了一個方法——如果他能變成屹立不倒的惡龍。
如果光和暗真的對立,那就由我來做最漆黑的夜,最永恒的暗。
屠龍者古斯塔夫的養子繼承制,在馬奧琉斯看來是最大的惡,這個制度硬生生把潔凈的少年肢解,拆分他的骨肉,接上一雙巨翼,磨尖他的牙齒,變成獠牙,抽去他的思想,把吃人和被吃的矛盾觀念一起灌輸進去。
馬奧琉斯至今沒有指定養子,他認為任何一個在圣光普照下的子民都不應該受到這樣的折磨。
他當然知道,外界對他的行為有另外的解讀,說他不賢王,是權欲之王,但馬奧琉斯聽到后反而暗自高興,不只是高興,馬奧琉斯甚至還刻意迎合外界的解讀——變本加厲的迎合。
他要成為世人眼中最意想不到的惡龍
對,我是最奢靡的王,我是最貪婪的王,我是為了掌控權利,會讓小王子安格勞斯成為第一王儲的權欲之王。
“讓我長壽,讓我強壯。”馬奧琉斯對眼前比他瘦小的多的雕像說,“讓我渾身插滿利劍而不死,讓我在火海燒灼而不傷,讓我承受生前和死后的唾罵,只要不出現新的惡龍,請讓我永久化為惡龍。”
王懺悔完畢,圣堂里唱起圣歌,石墻浮雕上的天神讓人以為這里已經是天堂。
門外,情報官焦急的等候著,能從他臉上看出焦急,出現的事情可能和發現了先王的遺物一樣重要。
馬奧琉斯注意到了情報官臉上的不安,但他置之不理,懺悔后,他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做——用餐。
教堂門外,大擺只有他一個人參與的宴席,食物很簡單,果雀。
一個個巨大銀器里面都有一只小小的果雀腿。
王早就吩咐過,他祈禱之后要吃果雀,并且一走出教堂就要吃。
就像一道殘酷的命令,要求一個間諜必須左手持刀,砍下自己的右臂。
他對食材的要求同樣嚴格到殘忍,只吃果雀的右腿,果雀的其余的部分必須充當柴火。
情報官覺得這個事情非比尋常,他看見正在大快朵頤的王沒有給他留出時間的打算,于是走到墻角,寫了個紙條,在馬奧琉斯準備擦嘴時,把紙條塞進侍從手中,讓他遞給王。
飽腹的王用信件擦了擦滿是油脂的嘴,他晃眼看了看內容,是關于新城塔希提的消息。
馬奧琉斯看完大喜,爬上餐桌親吻那張紙條,還沒有食用的果雀腿被踢下來,狂喜的王在桌上歡呼,他把紙條隨意扔出,王對周圍的人說:“在格蘭特大陸寄生的光鮮蛀蟲,你們看,我又發現一只隱藏的蛀蟲。這樣的人,發生這樣的事!”
馬奧琉斯跳下桌,踩著地上的果雀,踏上馬車,“回去,回去!”他大聲吼,故意留下的那張紙條在人群中傳閱。
情報官懊惱的隱退在人群。
小王子目光清澈,他坐在國王腿上玩耍,央求父親給他講騎士的故事,還時不時用粉嫩的小手去揪國王的胡子。
“怎么這么晚才回來?”王在問。
“在外面聽吟游詩人唱歌,聽入了迷。”
“除了騎士故事之外,還有故事能讓你專注?”王用手指滑過小王子臉蛋。
安格勞斯從王身邊跳起,歪著一邊的嘴角笑著說:“外面的故事,我都喜歡聽。”小王子表情一變,著重強調了一下,“外面。”
王定了定神,手摩擦著下巴,看著眼前的小孩,他今天沒有喝醉,因此敏銳的捕捉到了安格勞斯的神情,“說說看,你在外面,聽到了什么。”
“除非你今天允許我吃蜂蜜蛋糕,我才給你講。”小王子明朗的笑起。
“聽了這么多來自外面的事,那你怕我嗎?”馬奧琉斯作為父親的那一面消失了,像君與臣一樣嚴肅的問。
“不怕。”安格勞斯又歪著頭,天真的笑著說,“國王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處于你這個位置,深思熟慮后的,合理的理由。”
果然,安格勞斯聽到了一些事情,國王心里確信。
“你認為那個合理的理由是什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我若能知道,那就不合理了,我才10歲嘛,可能哥哥維提圖斯知道。”安格勞斯的嘴角又歪了一下,這次是裝出來的笑容。
小王子說完話,幸福的笑容洋溢在乖巧的臉上,他奔跑著出去,歡呼著說:“爸爸今天允許我吃兩塊蜂蜜蛋糕,兩塊,裹滿蜂蜜的蛋糕!”
國王在后面慈祥的笑著。同樣是裝出來的。
王總會聽到謊言,其中甚至來自自己的兒子。
疲憊的王在攙扶下回到了宮殿,他醉醺醺的看著群臣,看不清他們的容貌。
“無論你們要說什么,讓我先喝完這一杯酒。”
賢王豪飲葡萄酒的方式根本算不上是享受,他的心臟跳到快爆炸,但這位權欲之王王必須顯示出他的占有欲,占有國家,占有住房,或者占有杯中的靈魂。
“好了,你們開始說吧,在我酒醒之前說完。”
匯報開始了,關于稅收,關于外交,關于隱患,關于內政。
馬奧琉斯抬起手終止了發言,他頒布了幾道突發奇想的命令:
“全國禁酒,吟游詩人統統趕出圣都,還有,關于安格勞斯......”
馬奧琉斯體內的酒精像是全部回到了酒杯中,眼睛里全是高深莫測的權謀。
權欲之王露出貪婪的微笑,他說:“他——很聰明,不過——還太小,但是——有希望。”
接下來,酒精又發揮了作用。
今天,馬奧琉斯在王座上睡了一夜,睡前的最后一道命令是:
“我醒來前,誰都不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