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亞仍然躺在床上,很奇怪的,他沒有在第一時間確認自己在哪里,他通過被釘死的身子緩慢的移動著眼球,看看這個地方。
這里是間普通的農房,有谷物,皮革,還有狗的味道,有窗戶,陽光從窗戶撒下,能看見塵埃,閃爍著金光的塵埃是光的一部分,當女主人走過來,塵埃在她身邊波浪樣的滌蕩開來,像是她溢出的一部分靈魂。
桌子上有個自制土罐,上面插著紅花。
伊利亞想,這一定是一個被稱為家的地方。
只有能夠經常回來的人,才會有興致做一個花罐,插上幾束花。
伊利亞想過,如果有天穩定下來,他會不會也在桌子上擺上花瓶,他還想過,他也許會把花瓶做成美麗又高挑的流線形狀,在花瓶里用些性格是安安靜靜花用來綻放。
但現在的場景就很好了,伊利亞覺得,所有美麗的幻想都不如一處有缺陷的真實,盡管那個土罐的手藝幾乎就是用拳頭在泥巴里砸了一個坑。
“這哪里算醒了?”男主人聽不懂伊利亞在半醒半昏時的語言,他正在把獸皮撐開,固定到一片木板上,“做夢的人即便開口說話了也仍然在夢中,睜開眼睛的人說胡話就不算醒。”
長兄模樣的小伙把伊利亞扶回到床上,伊利亞只是坐著,沒有躺下。
“我在海岸邊發現的你,是父親把你背回來的。”男孩指了指忙碌的父親,老獵人隨意的擺了擺手,接著便開始了調試弓弦。
我聽到了什么?伊利亞茫然的看著這位男孩,我居然聽到了我最初學會的語言。
伊利亞一時糾正不過來自己充滿海洋氣魄的口音,他用沉默應對著,點了點頭,下意識的接過了遞來的食物。
“快點吃。”男主人終于忙完了手里的活兒,他吞了一大杯麥芽酒后很不耐煩的說,“這是我的那份,兩個孩子沒有幾頓是飽腹的,而她又是我妻子,所以這里只能給你我的食物,體力恢復了就出去,去你該去的地方。”
伊利亞沒有出聲,他還沒有想到居然有人的語言能如此直白。伊利亞把食物遞了出去,不打算占用這家人的口糧,男主人更加不耐煩的轉身繼續找事情去忙碌,當看到火堆沒理由,也沒有必要的不斷冒出火星,就可以猜到這個獵人確實在沒事找事。
“真的很像。”在伊利亞小心翼翼的觀察了屋中人的眼色才開始用餐之后,女主人盯著伊利亞說著。
“在他昏迷時,你們就一直在說他真的很像,像什么啊?”最小的男孩在問。
母親抱住男孩,“像那位贈予我們農耕技術的那位大人。”
“我就是發現他像才救他。”獵人似乎對什么事情都沒有好脾氣,“不然誰會在世道這么艱難的情況下還多養一張嘴巴,你知道哈爾吧?那個老鼠一樣的家伙又發明了新的稅收方式,他的腰包永遠都裝不滿。對我們仁慈的,只有以前的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是誰?我覺得哈爾的人來得越頻繁,我就越常聽到有人提到那位大人。”家中的青年終于忍不住好奇心問到。
那位大人。
父親從忙碌中抽空,給母親遞來一個眼神,兩個人心照不宣的沒有繼續解釋。
那位大人存在的時代最好不要讓小孩知道,這是這兩位夫婦的約定,他們的孩子在磨難中眼神依然清澈,還不知道自己處在不公中,他們擔心在小孩心中埋上一個美好的向往的同時也讓小孩知道,那個美麗的曾經永遠回不去。
現在稍微有抗爭企圖的人會被立馬扼殺,雖然出現了反抗的苗頭,但是這對夫婦還不希望年小的孩子加入激進的陣營。
“嗯——”母親思索了一下,“那位大人,是一位仁慈的朋友。”
“哦。”男孩覺得這句回答好沒有趣味。
伊利亞隱約猜到,這一家子人在談論他的父親。
他顫顫巍巍伸出了手,看著自己手掌,仿佛兩個時間重疊了一般,伊利亞對自己說,這不是我的手,這雙手來自我的父親。
伊利亞精良的筑船技術,來自于他對水的恐懼,在泰格維森進攻羅德城時,羅德城的伊利亞突然意識到小兒子還沒有接受洗禮,他急忙叫來了神父西奈。
羅德城的伊利亞可能是在亂遭的羅德城中唯一保持清醒的人,他明確的知道不會再有救贖,海岸線上的黑帆就表明了海盜想要說的一切——在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之前,這波海盜絕對不會離開,同時,他心中又有矛盾的期許——至少讓我的兒子得到祝福,在這場天譴中生還。
神父西奈在一旁念誦著禱詞,羅德城的伊利亞就用這雙粗大的手把兒子按進水桶,小伊利亞聽見嘩嘩的水聲灌進了耳朵,接著灌進了肺,當他想要呼救時,一大股水灌進了他的胃,羅德城的伊利亞看見水桶上的水泡變小,猛地提起了伊利亞,同時示意神父西奈繼續念誦禱詞,小伊利亞剛把過多的水吐出,還沒有來得及喘氣,就又被按進了水桶中。
“完了嗎?”在羅德城的伊利亞看見水桶的氣泡第三次減少之后,打斷了神父。
“還沒有。”西奈說。
“來不及了。”羅德城的伊利亞把兒子放在了神父懷中,“交給奧諾瑪默。”
西奈愣了愣,“伊利亞大人。”
“快走。”
“伊利亞大人,你懂治理,懂民心,但是你幾乎不懂戰斗。”
“他們要找的就是我,奧諾瑪默不可能回來,我不出面,這群海盜也不會撤退,只有我的死亡能讓他們離開。快走。”
伊利亞看著自己的手,想起了這段回憶,他不太清楚在羅德城這段沒有完成的洗禮中,自己算不算正式的信徒,他也同樣不知道眼前這雙手,是來自父親,還是自己,這雙手都有著濃郁的木頭氣息,如果把手放進清水,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清水可能會被雙手染成木黃。
伊利亞的力氣全部放在了追憶中,他一不留神拿丟了木碗,它哐當的落地,敲響了木門。
木門被踢開,進來了五個人,為首的人像一個在地獄中獲得人形的老鼠。
“哈爾大人。”老獵人首先迎接到。
“吱吱吱。”哈爾咬著尖牙,“叫得再動聽,也得納稅。”
“是的。”獵人交出了動物皮毛。
“不對,不對。”哈爾吱吱吱的叫起,“四一稅,每一個四口之家,其中的成年男性都得交稅。”
“這就是。”
“不對,不對。”哈爾的吱吱聲像在啃食這個農房的房梁,“每家每戶的情況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不過我要確認一下。”
哈爾從助手身上拿出卷軸,仔仔細細的對照,“你家好像多了一個人吧?那么你得履行五二稅,你家兩個人都得納稅。”
哈爾走向孱弱的伊利亞,“這位忠臣的子民,羅德之主正在準備一場能夠換來永世安寧的戰斗,你不愿意上戰場,對吧?但也請你出一份力。”
我嗎?
伊利亞沒有開口,端端正正的坐著,認真的看著眼前這個和老鼠唯一的區別就是比老鼠大很多的人,思考著這個丑陋的模樣是真的存在還是自己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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