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爾講完了哥哥喬勞爾的事情后用拳背捂了捂眼睛,把困惑的表情擠進了皮膚,重新找回了那張特別的面容——獨具少年感的深沉。
“我看見了的,確認無誤,在家中時,我都還確認了三次。”費爾指著伊利亞的腳,“你有一個首尾相銜的腳環,哥哥喬勞爾說,這就是海盜的標志。”
“看來你的哥哥挺了解海盜。”
“他擊退過無數海盜,還曾從大洋上歸來。”
“但是他錯了,你的哥哥,他對海盜的理解很片面。”伊利亞拉起了褲腿,“你是看見了這個吧,這不是海盜的標志,是奴隸的標志。”
費爾錯愕的看著伊利亞。
“我曾經和你一樣,費爾,我也居住在不算富足,但是充實的家中,我也有哥哥和姐姐,哥哥是奶油工,姐姐嫁給了鐵匠,我是——我是船師。”伊利亞面不改色的在編造半真半假的謊言,“我的故鄉被海盜侵略,你比我幸運,你有一位強大的哥哥,我沒有,我生活的地方也沒有,我的村莊被一擊即潰,教堂,牛羊,藏在地里的財產被搶得一干二凈,戰士被殺死,健全的平民被......”
伊利亞被自己編造的謊言擊中,哽咽了起來。
“被——”費爾重復。
“這就是你以為我是海盜的原因。”伊利亞晃了晃腿,“知道了吧,這不是海盜的標志,這是海盜財產的標志,我是海盜的奴隸。”
“你逃了出來。”
“沒錯,用我自己偷偷摸摸造出的船。”
費爾的神色中,一半在痛苦伊利亞的苦難,另一半是難以掩蓋的興奮。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費爾沖出去幾步后關懷的退了回來,“只要你的身體承受的住。”
伊利亞捂緊了衣服,還沒有開口,就披上了費爾脫下來的外套。
“能行吧?”
伊利亞翹了翹眉,小伙的行為沒有給他留下說“不行”的空間。
他們走上了山坡,在一片高地上停下。
亂七八糟的大石頭整齊的羅列,然而排列的形狀費爾一直琢磨不透。
“你看這個。”費爾指著石陣,“說是石陣,石頭顯得太小,但是如果說是因為風吹而創造出的巧合,我又完全不會相信,這里的每一塊石頭我都觀察過,沒有特別的地方,放置的方式也沒有規律,但是我又覺得這個不是亂擺,因為每次望向石頭匯聚的地方,我又覺得——意味深長。”
伊利亞沉默了,他大多數時候都是沉默的,可是這次,他保持著一種悵然的沉默。
灰眸的歸來者認出了這個形狀,這是被埋在異鄉的海盜。伊利亞不敢踏進船中,在船邊撫摸著石頭,船頭的方向指著大海,是這個海盜回不去的地方。
風讓伊利亞的頭發更加凌亂,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配合著浪花的拍打。
“這是什么?”費爾和伊利亞保持著一片風的距離問。
“你想知道。”伊利亞的側臉俊美得像一副畫,像一個養尊處優的貴族在飽受煎熬后雕刻住的時光。
“想知道。這對我很重要。”
伴隨著魯特琴的歌謠在腦中回響,歌喉動人的吟游詩人用伊利亞的身體開始了輕唱:
秋草地,亂石崗,無名的亡靈朝海望。
歸鄉,歸鄉,何時能歸鄉,當大海變成了蒼白土壤。
渡鴉遠飛,呼喚成疾,埋骨的亡靈在何方。
他在石頭上看海,他在風雨中流浪。
藍石頭,綠尾巴,白色的帽翼在飄蕩,他鄉是故鄉,眼在石船上。
“這是?”費爾從歌中的韻律知道伊利亞沒有發狂,“這是歌嗎?”
“這是當海盜不能享受到該有的死亡時,親人會為他唱的歌。”
“聽起來像大海的哭泣。”
“就是大海的哭泣。”風改變了方向,拉近了伊利亞和費爾的距離,“這是海盜的墳墓。”
“原來如此。”費爾審視著石頭,“我懂了,這個排列的方式,是船支的形狀。”
“為什么這個墓地對你重要。”
“喬勞爾。”費爾提起哥哥的另一件事情時,眼睛中沒有了驕傲,他平平淡淡的講起這個人的故事。他說:“哥哥喬勞爾——”
喬勞爾對家人說過,現在的領主奧諾瑪默對自己的態度就是把他視為忠犬,脖子上拴著一根粗大的鐵鏈,他需要完成既定的動作,吃到以犧牲榮譽換來的食物。
附屬羅德城的三個島嶼被洗劫一空之后,失去寵物的領主把憤怒發泄到了視野中能看見的任何一個生物身上。
其功能本就是看家護院的羅德守護者也得到了嚴厲的懲罰,奧諾瑪默把他脖子上的鐵鏈放長,讓他必須渡過大海,提著海盜首領的頭回來,不僅如此,還要保證強盾艾塞斯坦的女兒毫發無傷的回來。
他更像是斷定了自己這次會有去無回,給費爾說的話不再是回來后他能獲得什么樣的爵位,得到多少土地,而是一些要是多久之后他還是沒有回來,那就在羅德城為他擺弄這樣的石頭,為不能歸來的他送葬。
“他想以海盜的方式結束?”
“不是,喬勞爾認為,一艘船可以讓他的靈魂歸來。”
“我們有可以祈禱的神靈,狩獵之神,哈特——”
“喬勞爾不信這個。”費爾打斷了伊利亞的談話,“自從善耕的伊利亞大人被海盜殺死,奧諾瑪默驅逐走了不宣誓效忠他的子民后,我們一直在歸雁祭祈禱失蹤的繼承人能夠早日歸來,現在,歲月讓父親的臉都改變了走勢,那位大人都還是沒有回來,至少在羅德,我們一家人已經不在信仰這位神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哈特菲爾德,祂不能讓繼承人歸來,也不會讓不起眼的喬勞爾歸來。”
“你哥哥走了多久了。”
“喬勞爾他——”費爾欲言又止,“很久了,久到我覺得差不多要為他找石塊。”
伊利亞覺得很奇怪,費爾談起還是羅德守衛的喬勞爾時,散發著由內到外的自豪,但是越提起臨近放逐時的喬勞爾,他談起哥哥像談起一個有著隱惡的外人。
“你了解這個習俗,他們修這種墓地時,有什么要注意的?”
“死心了?”
“我更愿意相信喬勞爾回不來了。”
伊利亞開始了解釋:
如果在一次失敗的戰爭中喪生,在異地的沙特阿卡人會為亡者匆匆建造一艘石船,石子隨意,船支大小隨意,但是船頭必須對準家鄉的方向,在所有隨意的建筑中,只有一個部位需要注意,那就是最后一塊“石頭”,無論它的位置將會被放置在什么地方,都必須用這個亡者的遺物來替代——斧頭,短刀,磨刀石,鳥骨......
“這個海盜,應該是個航海士,你看船尾的這塊,這不是石頭,是用裝渡鴉的鳥籠重新編織的圓球。”
費爾一看,果真是這樣,他已經在思索家中的物品,在回憶哪一件是喬勞爾留下的。
突然,風中扯起了弓響,費爾比伊利亞先聽見這個聲音。
“小心!”
費爾撲倒了伊利亞,兩人倒在石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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