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中的伊利亞閉上了眼睛,他的呼吸開始變得平緩,漸漸趨近與停止,他的體溫變冷,眼神變冷,耳邊能聽到風的聲音,斧頭慢慢的收回,上面的黑蛇也停止了嘶鳴,他的另一只手搭在了空氣中無形的墻上。
黑蛇的黑影繞上了他的指尖,展開了它的視野,一棵棵樹像是急速穿流的海水被船頭破開時那樣在伊利亞眼前移動,急速的從兩側離開,最終,快速移動的視野撞擊在一張灰幕上停滯。
筑船的伊利亞不善于正面對抗,在沙特阿卡這樣的極端環境中,他也沒有鍛煉出像海盜那樣強壯的體魄,可是在羅德的密林中,他持斧的那只手感受到了澎湃的力量,仿佛格薩爾在一旁執著他的手。
無形的空氣給了他灼熱的阻力,伊利亞恰能對抗這種阻力,還在層層加深的阻力中得到鍛煉,他越來越察覺到,手臂中蓄勢的力量越來越強烈,像即將出籠的猛虎,離弦的弓箭。
在長鼻毛韋恩眼里,他看不見伊利亞這個微妙的改變,他只是發現,伊利亞似乎在用懸空的手感知著某個位置,緩慢的移動著方位,類似熟路的獵人在黑夜中尋找熟悉的氣味——或者標識。
伊利亞擲出了猛斧,斧頭在空中轉圈,膽小樹木紛紛讓道,使猛斧一路無阻。
“走。”伊利亞用一種不可違背的語氣在說。
其實長鼻毛的韋恩是用奔命的疾跑才勉強跟上了和伊利亞之間的距離,每當韋恩感覺伊利亞消失在樹林中時,一條伊利亞并沒有的系帶就在密林中漫不經心的飄蕩片刻,韋恩向系帶的方向跑去,又恰好看見伊利亞即將消失的殘影。
韋恩有個錯覺,是伊利亞腳下的黑影在托著他移動,正常人哪能有這樣的速度,說他是棲息在森林中的木精靈都不為過。
當韋恩即將絕氣時,他跟上了伊利亞,不是他的速度變快了,是伊利亞停止了看起來似乎是永不至今的奔跑,看那個憤怒的背影,像是在和一顆樹——對峙?
“你扔的斧頭?”韋恩聽到樹在說話。
“我扔的。”
“很危險。”
“我需要這顆樹。”
“遺憾的是,不僅這顆樹不能給你,整片森林中的樹都不能給你。”
該死,可惡。韋恩在暗罵自己,這個熟悉的聲音怎么可能是木精靈和樹的爭吵。
“團長。”韋恩停在伊利亞身旁,“你回來了。”
喬勞爾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我認識他嗎?”
“應該不認識。”
“那我應該認識他嗎?”
韋恩反應很快,領悟了喬勞爾的意思,“應該,他曾是羅德城的船匠,在和我一起尋找合適的木材。”
喬勞爾用匕首抬起伊利亞下巴,用刀面的寒光審視伊利亞的面龐,“俊俏的臉,如果你有一張惡心的下巴,我現在就把它割下來。”
匕首被收回,喬勞爾盯著空氣,但明顯在和韋恩說話,“那現在你找到多少木材了。”
伊利亞和喬勞爾相對錯開站著,俊俏的筑船者也面對著空氣,但是空氣中震蕩著慍怒的味道,“在森林中哪里需要找木材,就像河中不需要找水。”
“我對你說話了嗎?”喬勞爾插著腰轉身。
“一顆。”韋恩立刻打斷兩人一觸即發的硝煙味,“一顆——”韋恩求助的看向伊利亞,他確實不太懂樹木,對于砍下的樹是什么品種過眼既忘。
“我們砍了一顆梣樹,現在要砍這顆,我們需要這顆。”伊利亞眼中的黑暗,匯聚成了一個實體,就是眼前的大樹。
“這顆不能。”韋恩搶著在說。
“只有這顆適合。”
“手藝人的固執?”喬勞爾叉著腰走了幾步,恰好擋在伊利亞眼前,他不想伊利亞過分注視著這棵樹,“每個人都有固執,我見過太多固執,平民的固執,戰士的固執,騎士的固執,領主的固執,沒有那一個不為自己的固執喪命,尤其在羅德城。”
“收起你的匕首。”伊利亞冷漠的在說,當一個人沉靜到思考中,靈魂會占據大部分肉身,在這種時候,思考者對生死毫不在意,“對于羅德城的第一道城墻,你造船的想法需要延后,我需要優先打造攻城錘,我需要這顆樹。”
“你猜測到我要干什么?”
喬勞爾有著扎實的訓練,日積月累的打磨讓他有了堅實的身軀,但是伊利亞對此視而不見,他冷漠的目光穿過了喬勞爾。
“拿上煙斗和煙草的人一定是要吸煙,掏出魯特琴和蜜酒的詩人一定是要歌唱,穿戴鎧甲,打磨佩劍的戰士,一定是要奔赴戰場,你的要求,梣樹,榆樹,還有橡樹,這三個條件放在一起,就沒有其他的答案,你要船和攻城錘,不要得意你拙劣的啞謎。”
“伊——”韋恩有些擔心一下子就頑劣起來的伊利亞,這和他印象中的伊利亞一族大相徑庭,他們不是都這么溫和儒雅的么?
“新來的松鼠!”韋恩的話里都有些還不錯的信息量,他在訓斥伊利亞,同時也在告訴團長喬勞爾,這是松鼠,是自己人,這是新人,可能還不認識你。“小松鼠,不要對團長這樣說話!”
“團長?你就是團長喬勞爾?”伊利亞空洞的眼神終于對焦了團長,在他眼中,不過是看著一顆即將被砍的樹,“我要這顆樹,我做了標記,我要它。”
韋恩不了解為什么這兩個人自從見面一開始就這樣劍拔弩張,他急忙跑到兩人中間,努力拉開兩人的距離,各自鼻息中的熱浪噴得他快要融化——這就是憤怒,韋恩在想。
“新來的,不管你曾經是多么懂筑造,這顆樹都不能砍!”韋恩在吼。
“我只要這顆樹。”
“固執!團長的樹屋在上面。”
伊利亞的眼睛是最殘暴的利箭,直接穿過了兩層肉墻,死死的釘在橡木上。
“團長?不管誰的樹屋在上面我都只要這顆樹,否則你們就自己造船,老鑰匙對吧?你們就讓老鑰匙進城去乞討,看他能不能用半截舌頭去游說一個船匠出城。”
韋恩急的幾乎要喊出伊利亞的名字,職業的素養制止了他的想法,地面被他焦急的踏響。
團長推開了中間的隔擋,兩根手指用力的抵住伊利亞的胸膛,喬勞爾在伊利亞上翹著一邊嘴角的傲慢身軀里,感覺到一股極大的抗力。
“你最好給我個解釋,為什么非要這棵樹不可,否則我就讓樹苗穿過你的耳朵,在讓大地覆蓋住你的眼睛。”
“我懂樹。”
“我見過的流浪騎士中,沒有那個不夸耀自己不懂戰爭。”
“只有這顆樹有人性,我在它身上感到,它無比想回家的心緒,只有它可以撞破那個城墻,因為想家,這棵樹會堅不可摧,因為想家,這顆樹在戰士扛起時,還不會感到過分沉重。”
“你的話更像是裝神弄鬼的占星師。”
“你能扛起兩個清醒的人,但抱住醉酒的人會感覺吃力。”伊利亞用更加“裝神弄鬼”的話來解釋,“我說了,這棵樹通人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當堅固的橡木知道我們是送它回家,它會用力撐著我們的戰士。”
“長出它的根系,在松鼠們的肩膀上扎根?”
“如果這么說你能理解話,是的,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看來我的密林不僅不會少一顆橡木,還會多一顆樹苗。”喬勞爾挽起衣袖,做出躍躍欲試的殺戮表情。
伊利亞猛然抓住喬勞爾的手腕,用團長的拳頭錘向了自己,伊利亞發出陣痛的聲音,表情卻很舒坦。
“果然如此,我更加確認了這顆樹人性的由來,它和你相關吧。”
伊利亞松弛了手勁,喬勞爾和他沉默的對視。
“我希望你識人的本領能夠不辜負我的期望。”這句話是對長鼻毛韋恩說的。
這句話說完,團長喬勞爾走向了那顆樹,“你確定你要這顆樹?”
“只能是這顆樹。”
“好。”
喬勞爾爬上了樹屋,“注意!”一聲提醒后,樹屋中拋下了一團黑影,落地后發現是另一把斧頭。
“別愣著。”喬勞爾爬下樹后喊道,“在松鼠團,到老都得做事,不然就變成樹。”
韋恩知道在說他,但不明白團長要他做什么。
“確定了?這顆?”團長下樹問向伊利亞。
“這顆。”
“好。”
團長拔出陷進橡木的斧頭,把它交給伊利亞。
“我和你一起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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