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家恨（一）

　　大家看到張家衛安全的回來也是長出了一口氣，七嘴八舌地問張家衛外邊的情況。張家衛看著大伯張有德，簡單的說了一下大致的經過，至于外邊血淋淋的場面，他可沒有說。
　　老爺子張有德沉默了了半晌也沒有說話。鞏天民看著張家衛，說道:“家衛，我怎么覺得你有些話沒有說，這兩天外邊槍聲不斷，可都是日本人的三八式，偶爾還有日本一些流氓在附近搶劫。十八日晚上，你走了以后，北大營和小西門的方向，響了一夜的槍聲，兵工廠、東塔機場也響了一陣槍，可現在根本就沒有交火的聲音。這兩天大家都沒有敢出去，一直在房間里聽廣播。難道真像廣播里說的，少帥在協和醫院對天津大公報記者談話時再度說：“吾早下令我部士兵，對日兵挑釁，，不得抵抗。故北大營我軍，早令收繳軍械，存于庫房。此次事件的責任在日方”。東北軍真的沒有抵抗，一夜丟掉了沈陽城？剛才，電臺里還說，日軍已經占領了長春。這些難道是真的嗎？20萬東北軍呢！”
　　鞏天民在地下轉了兩圈，雙手一會兒抓頭發，一會兒攥拳頭說道:“這根本就不是挑釁，而是對一個主權國家赤裸裸的侵略。現在還在談什么責任在哪一方，簡直就是白癡。他下令不抵抗才是最大的對中華民族，對國家的不負責任。一定要想辦法讓東三省的人民，讓全國的人民，讓全世界都知道真相。家衛，我這就回去。”
　　張家衛起身攔住了鞏天民，說道:“現在天黑，外面很危險，明天天亮再走吧。”
　　鞏天民眼含熱淚的說道:“我們現在已經是亡國奴了，我個人的生死根本不算什么。”說完不顧眾人的攔阻，推開房門來到院子里，三步兩步，來到了院門后，靜靜地聽了一會兒，接著果斷打開院門，閃身進入了黑夜中。
　　送走鞏天民，張家衛默默地回到大伯的房間。只見坐在太師椅中的大伯，雙手拄著拐杖，抬頭望著天花板，一言不發。三天沒見，好像蒼老了許多。旁邊的大伯母顯得更加的六神無主，默默地在流著眼淚。四位姑娘都在低聲地哭泣。雖說是這幾天大家都沒有休息好，可是大家依然沒有想去睡覺的意思。
　　突然老爺子和張家衛兩人對視了一眼，也許是兩人練武的原因，聽力要好于其他的人。就在剛才，兩個人都聽到了后院有輕微的重物落地的聲音，張家衛悄無聲息地把手槍拿在手中，用左手食指放在嘴上，示意瞪著大大的驚恐眼睛正看著自己的四位姑娘不要發出聲音，悄悄的走到門后，站在黑影里。
　　張家衛聽到兩個人輕微的腳步聲已經走到了門外，把屋里的燈光突然拉滅，幾乎是同時把門拉開，沖了出去。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那兩個黑影同時倒退了五六步與他拉開了距離。張家衛用手槍指著那兩個黑影。
　　“是我，家義。”一個黑影低聲說道。
　　張家衛已經聽出來是二哥張家義的聲音，趕緊放下手槍。
　　“二哥，你怎么回家像賊似的？”張家衛也小聲說道。
　　“進屋再說。”張家義急切地回答道。
　　張家衛轉身進屋打開燈，張家義和另一個黑影也跟了進來。
　　這時眾人才看清，張家義和另一個大高個很是粗壯的大漢，二人身上的白布襯衣已經看不出白色，并且有的地方已經成了布條，還有一些大小不一的深褐色的斑點痕跡，下身的褲子也都是左一個口子右一個口子，二人的臉上也是黑一塊白一塊。
　　大伯母一看是家義，眼淚就下來了，用發顫的聲音問道:“家義你這是咋整的？”
　　張家義和那個大漢一屁股坐了下來，擺擺手說道:“快給我們弄口吃的。”
　　張佳玲和三個女孩子趕緊到廚房給他們把剩下的涼饅頭都拿了過來，又倒了兩杯涼開水和兩條熱毛巾。
　　二人拿起毛巾簡單地擦了幾把，就拿起饅頭向嘴里塞，噎著了就喝幾口涼開水。
　　張佳玲看著狼吞虎咽的二哥和那個大漢，深表歉意地說道:“自從9月18號，沈陽城每天都槍聲不斷，大家都不敢出家門，家中已經沒有蔬菜和肉了，你們就將就著吃一口。”
　　兩個人每人吃了三個饅頭，平穩了一會兒，在眾人的注視下，張家義說道:“爹，娘，家衛，”指著那個大漢，接著說道:“他叫趙長吉，獨立第七旅，我們620團炮兵連連長，錦州人”趙長吉很有禮貌的起身向張有德夫婦躹了個躬。這時何曼秋站起身來說道:“趙大哥，我叫何曼秋，也是錦州人。”接著大家才彼此互相認識了一下。
　　張有德此時才說話:“家義，你現在把你們的經過給我們大家說一說，這幾天外邊發生的事情我們都不知道。”
　　張家義閉上眼，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的說道:“9月18日夜22時20分左右，日本關東軍鐵路守備隊在奉天（現沈陽）北面約7．5公里處，離東北軍駐地北大營800米處的柳條湖南滿鐵路段上引爆小型炸藥，炸毀了小段鐵路，誣稱中國軍隊破壞鐵路并襲擊日守備隊。
　　爆炸同時，呆在鐵路爆破點以北約四公里的文官屯中隊南下，開始襲擊北大營；爆炸后，駐扎中方北大營和沈陽城的日軍兵分南北兩路，向中國軍隊駐地北大營進攻。第一個被打死的東北軍士兵，就是我們營的哨兵張占元。日軍是最先從西邊621團防區攻入北大營的。
　　事變發生當夜，東北邊防軍司令長官公署中將參謀長榮臻根據少帥之命，命令東北軍“不準抵抗，不準動，把槍放到庫房里，挺著死，大家成仁，為國犧牲”。當時北大營的最高軍事長官只是獨立第七旅的參謀長趙鎮藩，其他旅團的軍事主官，都不在北大營。一時間大家都不知道怎么辦，當官兒的找不到兵，當兵的找不到官，許多奉令不抵抗的東北軍官兵就這樣被日本關東軍打死了，甚至有些兄弟，在床上就被日本士兵用刺刀挑死。后來我們620團的團長王鐵漢回來了，冒著違抗軍令的責任，打開武器庫，組織我們士兵抵抗日本人，掩護619團621團兄弟撤退，后來日本人的軍隊越來越多，我和趙長吉兄弟帶領一些自愿留下來的士兵負責斷后，掩護全旅兄弟撤往東山嘴子。就這樣北大營8000名守軍被幾百人的日軍擊潰。在撤退的路上，我們的隊伍被打散了，等我和趙兄弟兩個人到達東山嘴子的時候，卻沒有看到其他兄弟，想必是他們又轉移了。日本兵在四處抓捕、槍殺東北軍失散的士兵，白天我們倆也不敢出來行動，只好在夜間才能夠向沈陽走。這兩天沒吃沒喝的。
　　日軍獨立守備隊向北大營進攻的同時，關東軍第2師團第29聯隊向奉天城攻擊，至9月19目10時，日軍先后攻占奉天、四平、營口、鳳凰城、安東等南滿鐵路、安奉鐵路沿線18座城鎮。這些還是我看日本人的布告，才知道的。”
　　張家衛思考了一會兒，悲憤地說道:“看來日本人是蓄謀已久的，要不然他們不會速度這么快占領東三省這么多城市。可是我還是不明白，少帥為什么下達不抵抗的命令，他老張家的家業祖墳可都在東北呀！還有這次絕對不是所謂的沖突和挑釁，而是赤裸裸的侵略。正如鞏天明說的，我們現在已經是亡國奴了！”
　　張有德老淚縱橫，喃喃的說道:“年輕的時候，當官的怕洋人，老百姓怕當官兒的，可那也只是受些苦。沒想到，到老了，卻成亡國奴了，中國的老百姓活的怎么這么難呢？！”說完，站起身，蹣跚著回到后房去了。大伯母也顫顫巍巍的邁著小腳跟了去。
　　張家衛說道:“二哥，趙哥，你們倆也趕緊休息吧。這兩天能把命保住就算萬幸。一有機會先離開沈陽，撤向錦州，黃顯聲正在錦州收攏部隊。”回過頭對四位女孩說道:“你們也趕緊休息吧，今晚我在院子里看著。”說完拎著槍，拎了一把椅子，來到了院子當中。
　　九月21日早晨，昏昏欲睡的張家衛被大街上的鑼聲和喊聲吵醒，一骨碌站起來，發現楊曼筠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自己的旁邊。張家衛看看掉在地上的被子，心中已是明白，一定是半夜時分，楊曼筠怕自己凍著給自己蓋了一床被子。也許是這兩天連續的往返于錦州沈陽之間，太過勞累，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時間自己睡著了。
　　張家衛仔細聽了聽外邊的喊聲，抬頭看著沒有休息好臉色疲憊的楊曼筠，不太確定的問道:“楊小姐，你聽清楚外邊的人喊的是什么意思嗎？”
　　楊曼筠也仔細聽了聽，不是十分確定的說道:“好像是說日本人將保證沈陽市民的生命財產安全，讓大家一切如常，大致就是這個意思。”
　　張家衛說道:“我上街去看看，在我回來之前誰也不要出這個院門。”說完回到自己的房間把槍放下，帶上一些錢，就出了院子。
　　過了一會兒，張家衛帶了一大堆早點和一張《關東軍司令官布告》回來了。楊曼筠看見張家衛安全的回來，緊張的神色才略顯舒緩。這時大家也都已經起來了。
　　張家衛告訴大家，沈陽城墻上站了很多牽著狼狗的日本兵，城門還有日軍的坦克，日軍和已經投降的警察正在大肆抓撲反抗的東北軍和警察，但是治安還可以，有日本憲兵巡邏，沒再看見日本浪人搶劫，殺人。讓家義和趙長吉大哥千萬不要出門，日軍看見頭發上有帶過軍帽痕跡的人，立即逮撲。
　　張家衛千叮嚀萬囑咐然后自己出了門。
　　張家衛還是開著那輛掛著德國國旗的轎車，憑借著一口流利的日語，和一張中山衛名字的身份證明，一路經過了幾道日軍的關卡，來到了奉海站的倉庫。
　　里面留下來的那個年輕人非常小心的確認后，把門打開一個縫隙讓張家衛進去。
　　借著窗戶透過來的光線，張家衛才看清那個有著必死決心的年輕人，中等的身材，有著學生一樣的氣質，但是布滿血絲的眼睛中卻有著果敢剛毅，自己內心由衷有一種說不出的敬佩。國難當頭，找書苑 wｗw.zhaoshｕｙuan.com 勇于敢隨時獻出自己的生命，有這樣一批年輕人，張家衛相信中國是不會滅亡的。
　　張家衛把路上買的食物遞給他說道:“這兩天辛苦你了，但你要做好隨時離開這里的準備。那天晚上天黑，時間緊迫，還沒來得及問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金志揚，安東人，朝鮮族。原來是兵工廠的火炮技師。辛苦談不上，只要這批武器彈藥不被日本搶走，我死而無憾。”
　　“我叫張家衛。現在日本兵力不足，暫時還沒有發現這里，但遲早他們會發現的。我們要盡快把這批武器彈藥送走。那兩輛卡車怎么樣？”
　　“我們王總工最近已經感覺到日軍……”
　　還沒等金志揚把話說完，張家衛就打斷了他的話:“等等，你是說那個人叫王總工，他怎么跟我說他叫金日銘，金日銘，今日銘……好吧，我明白了，你接著說。”
　　金志揚接著說:“感覺到日軍在計劃什么陰謀，就已經加快了向關內輸送槍支彈藥的工作，廠內所有的卡車都是加滿油處于待發狀態。可惜廠內那些車了，可能已被日本人奪走了。”
　　張家衛讓金志揚在卡車上裝一些西藥和急救物品，隨時準備出發。又交代了幾句，就離開了。
　　等張家衛到大伯家已是下午了。
　　可能是張佳玲聽到了汽車的聲音，急急忙忙從院子里跑了出來，說道:“我哥來電話，說找你有急事讓你馬上過去，問他什么事，他也沒說。我也跟你一起回去，這兩天也不知道我爹我娘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