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辰醉，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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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小酒的腦子已經遲鈍，她反應了半天，才想起來所謂的“辰丞相”，正是辰醉的父親辰非。

    辰非怎么來了？

    金小酒從地上爬起來，她沒有整理裝容的習慣，徑直走了出去。

    外面陽光明媚，甫一出帳篷，金小酒就被這刺眼的光芒逼的瞇起了眼。原來，時間過得這么快呀。

    帳篷外面有一隊人馬，約莫百十個人。走在最前面的是兩個人，其中右邊的人一身戎裝，是靖邊王麾下暫領左路指揮中將的裴繼明，右邊的人身穿墨色儒衫，長須飄展，濃眉皓目，身姿卓越，與辰醉有六七分相像的，正是辰非。

    到處都是戰后的慘烈場面，原本就讓裴繼明和辰非很是吃驚，看到金小酒滿身、滿手都是血且左側手臂、腋下血糊糊一片，更是嚇了一大跳。

    裴繼明緊走幾步，緊張地問：“小爺，您傷的很重啊，怎么不包扎一下？”

    金小酒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血，并不是全部來自于辰醉，不過她還是不以為意：“小傷。”

    這還是“小傷”？裴繼明心里顫了顫，想：小爺真是好漢，這么重的傷還能微微一笑毫不在意，果然是生錯了性別的豪杰！

    豪杰金小酒并不知道裴繼明帶著敬佩的調侃，她望著辰非一言不發。

    辰非是長者，且一直位高權重，是不可能向金小酒行禮問安的，可被金小酒這么盯著看，竟有些心里發毛。他干咳了一聲，把自己此行的目的說了出來：“郡主，老夫聽說犬子隨軍去涼州，有些事要交代給他，請郡主行個方便。”

    “是啊小爺，”裴繼明覺得金小酒毫無顧忌地盯著一個長輩有失禮貌，趕緊插嘴緩解一下氣氛，“屬下在涇陽的時候，遇到了辰丞相和龍大公子。辰丞相聽說辰公子的毒解了，心里惦記，就跟來看看。”

    “辰醉……”金小酒好像已經忘記了誰是辰醉，她目光呆滯，低著頭看自己滿是鮮血的手。血的溫度在風的吹拂下，忽然就消失了，粘在皮膚上，讓人很不舒服。

    辰非忽然猜到，金小酒滿手的血到底是誰的，他一個箭步沖進了帳篷里，很快，里面傳來了一個老父親滄桑的哭喊聲。

    金小酒有些站不穩了。

    裴繼明也明白了，他還是來晚了一步。

    金小酒抬起頭，迎著溫暖的陽光，她的眼前忽隱忽現著彩色的光圈，可這光圈逐漸萎縮，變成一團黑色的霧氣。

    “小爺！”裴繼明驚恐地喊。

    “小爺！”其他人向她奔來，也跟著喊。

    金小酒就在著此起彼伏的呼喚中，僵直地倒了下去……

    她做了個不算甜蜜的夢，在這個夢里，都是辰醉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語、一舉一動，她夢見了樓船上他們相握的手、相碰的唇，她夢見了雨夜里他坐在巷子里聽她講小時候和林延文的故事，她夢見了辰醉毒發時痛苦的臉龐，她夢見了辰醉陪她演戲、心甘情愿地被她打成重傷，她夢見了大庭廣眾之下，辰醉給她送來飴糖……

    最后，她夢見辰醉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那狠絕的一刀。

    他們這一輩子，是注定繞不開這一劫了。

    恨嗎？已經沒有了——不，或許從一開始，她就相信他有苦衷，之所以念念不忘，只是想聽他訴說自己的逼不得已，只是想……待在他身邊。

    金小酒沒有辦法做最壞的打算，她害怕了。

    金小酒不能想象，某一天，辰醉會在冰冷的、不見天日的土地里腐爛，被蟲蟻啃食，最終只剩下冰冷丑陋的尸骨，他或許還會懷著對她的愧疚，讓魂魄游走在滿是鬼怪的地府中，盤桓不肯往生。那，會是多么悲慘的事情啊。

    她多想當面對他說一聲，我原諒你了，可那個機會，當真是渺茫啊。

    她又忽然覺得，有個熟悉的身影飄忽著，似乎來向她告別，她抓也抓不住，只能無助地跟著那個身影奔跑。

    那個瀟灑出塵的、受萬眾矚目的身影啊，帶著一貫的微笑的臉龐。

    金小酒忽然醒了，滿頭大汗。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分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周圍發生了什么。

    “小爺？”有人喊她。

    金小酒的眼珠轉動了一下，定了定神，才看到坐在自己床邊的，是被裹成粽子的游騁懷。

    游騁懷的頭上、身上、胳膊上都纏著繃帶，偏偏精神不錯，細細地瞧著金小酒。

    金小酒不喜歡被人俯視，撐著胳膊想坐起來。游騁懷卻用他僅能活動的左手將她按了回去：“您不能動，身上有傷，還發著燒呢！”

    初時躺在床上沒感覺，這稍微一動，才覺得渾身疼痛，金小酒掀開被子看了看自己，原來也變成了一個粽子，比游騁懷好不了哪里去。不過她沒心思管自己，睜大了眼睛問：“辰醉呢？辰醉怎么樣了？”

    “走了。”游騁懷說。

    走了？哪個“走”？怎么“走”？他怎么能“走”？

    怕金小酒誤會，游騁懷又補充了一句：“被他父親帶走了。”

    “帶走了？辰非這是想死嗎？！”金小酒大逆不道地叫囂，完全不顧她大幅度的動作會給身上的傷帶來多大的傷害。

    哎，那個人好歹也是辰醉的父親，您老人家能不能……額……委婉點兒？游騁懷腹誹著，說：“辰公子高燒不退，這樣下去，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肯定是……不大好。辰丞相說，辰公子的授業恩師與當朝醫圣白敬林有些交情，白大夫似乎正在附近云游問診。若能請白大夫相助，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所以辰丞相安排了幾個妥帖的人，將辰公子帶走了。”

    金小酒一邊不顧游騁懷的阻止，下床披衣、穿鞋，一邊說：“他們走了多久了？去了哪兒？”

    “您別急啊。您剛昏過去不久，他們就走了，這都一天半了。至于去哪兒嘛，嗨，辰丞相自己都說不清，他派了好幾隊人馬去打探白大夫的落腳之處，現在到哪兒了，我們也不知道。”

    金小酒手上的動作忽然停了：“不知道？”

    游騁懷趕緊安撫：“別擔心，屬下已經派人去尋了，不久就會傳回消息來。對了，辰公子臨走之前，還睜開了眼，迷迷糊糊說了兩個字。”

    “什么？”金小酒焦急地問。

    “再見。”

    再見？是了。辰醉，再見，一定要再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