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來到古樓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的暗了下去。
夏先秋中午才在這里請過了申平吃飯,他現在是越來越喜歡這個地方了。
小二哥輕車熟路地將他倆帶到靠窗的一張桌子坐下,上了茶,然后退了下去準備上菜。
“說說,你小子怎么突然想起來喝酒?”黑長臉朝著四周打量了一圈,然后盯著夏先秋問道。
“說什么?”夏先秋咧了咧嘴,沒有答他的話。
“別扯,肯定有事情。不然你天天喝那個破茶,怎么會來喝酒!”
“就是突然想喝兩杯。咱倆認識這大半年了,還從來沒有喝過酒呢。我看你喝得那么香,有點兒饞!”
黑長臉壓根兒就不信!
他抓起了茶碗兒,狠狠地灌了一口茶水,然后提起茶壺給自己重新倒滿,又是一口灌下去……
“這茶可真不是個什么好東西,味道不怎么樣,還怪有個譜兒!”
看黑長臉這個樣子,夏先秋很開心。
黑長臉不是個糙漢子。看起來像,其實心里鬼得很,臉黑心細!他知道夏先秋身上發生了些事情。
夏先秋端起茶碗,嘬了口茶,心里突然蕩起了一股子惆悵的感覺。不知道,下一次再來古樓會是什么時候了。
昌平對他而言,是一個很陌生的地方。可是這個陌生的地方,相對于這個更加陌生的世界而言,又多多少少要熟悉一些。外面的世界是個什么樣子的,他不知道。這一次走出去,以后會遇到什么,他更不知道。他知道的是,將來無論走到哪里,想要回家看看,也只能往昌平來了。這里的平安坊、常寧巷、古樓、豐樓……還有那個不知道死了還是活著的夏老爹,夏先秋希望他沒了,畢竟心理上不會那么別扭。但他也隱隱有一絲期盼,到底是血脈相連,或許多少還是會有一些溫暖。
應該是到了吃飯的點兒,來古樓的人很多。夏先秋這一壺茶都喝完了,菜才上來。
不過他倆也沒抱怨,畢竟是排著號上的菜,基本的素質都還是有的。
幾樣精致的小菜,壺酒。
跟中午比起來當然要差得多,但也足夠了。倆人都不是鋪張浪費的人。
夏先秋堂起酒壺,給黑長臉斟了一杯,然后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老黑,來,咱倆先走一個!”
杯子不大,估計就能裝個兩三錢,夏先秋覺得挺文雅的。不過黑長臉就十分嫌棄,覺得喝著不爽利。
“咚……”
碰了一下,夏先秋端起杯子一口灌了下去。拇指大的杯子硬是給喝出了大碗的氣勢。
“嘶……哈……”
辣!太辣了!
夏先秋雖然曾經也喝過幾次酒,但大都是啤酒、葡萄酒。白酒還是第一次喝。這一口酒下肚,腸胃都是火辣辣的,仿佛就要燃起來了。
若不是喝了許多年酒的人,是體會不到隱藏在酒中的香味的。就像對于夏先秋而言,根本就沒有香味,只有辣、苦澀。
酒,比茶更難品。
大多數喝酒的人,往往是喜歡那種杯酒下肚,煩惱盡去的感覺。那股子辛辣的感覺直沖腦門兒,就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趕緊夾了塊牛肉,將酒味壓了下去,夏先秋才覺得好受了些。
“不會喝嘛,你就別喝!”黑長臉慢慢地將那杯子里的就咽下肚,然后頗為享受的對夏先秋說道:“免得白白糟蹋了這好酒!”
好吧!被嫌棄了。不過這話說得可真丑,我花錢你還嫌棄我!
哪里來的臉!一般人哪里能出做這樣的事情來!
夏先秋越來越覺得這個黑長臉帶了些腹黑的屬性,也是個表面老實的鴿紙。
“呵呵!狗眼睛!再來!”
“你別醉了,我身上可沒帶錢!”
把酒斟滿,夏先秋又是一口悶了下去。
“老黑啊!我要走了!”
“嗯?飯不吃了?這不是浪費嘛!”黑長臉沒反應過來。
“我是說,我要離開昌平了!”夏先秋只能給他解釋一下。
“去哪里?”
黑長臉聽他這么說,明顯有些意外。將酒一口咽下去,然后輕輕的把酒杯放到桌子上,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三個手指頭不停地敲打著桌面。
“東山城。”
“去做什么?”
“去都尉府!”
黑長臉眉頭皺了起來,他搖了搖頭,然后低聲對夏先秋說道:
“你去得了?來歷不明,怕是縣尉府都去不了!”
“我已經通過了檢測,登了記了。三天后在縣尉府報道,然后就去東山城了。”
“你去找過申平了?”黑長臉很快就明白過來了,除了申平,他倆在昌平就沒有認識的可以說得上話的人了。
“嗯!找他開了個文書。”
“這年頭,那碗飯可不好吃啊!”黑長臉又搖了搖頭:“我聽說都尉府死了不少人,你為啥要往那里湊?在昌平又餓不死你!再說了,我知道你是個會讀書的,好好讀書考個功名不挺好?”
要是天下太平,自然是讀書好。可惜,這個時代,手里拿刀的人才活得下去。
黑長臉是不知道的,夏先秋也不知道該怎么去解釋。
信仰這個東西很神奇,天下昌平已久,都已經磨去了人們骨子里的狠勁兒了。天下大亂那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武夫,不過是文人手里的劍。棄筆從戎那都是做傻事兒。
“考取功名那里有那么簡單!”
“那也得把命當命啊!怎么能這么作踐!”
“這命本來就賤!不拼一把,一輩子都賤!”
“那也得活著,命沒了就什么都沒了!”
“那你就好好活著吧!來,喝酒!喝酒!”夏先秋沒打算說通他。
提起酒壺把酒給自己和黑長臉斟滿,倆人就這么你一杯我一口的喝了起來。
夏先秋沒有再逞能,所以這酒最后幾乎都喝到黑長臉的肚子里去了。
“老黑,我這宅子就托付給你了!”
倆人回到常寧巷的宅子里,夏先秋突然跟黑長臉說道:“你可得給我打點好,要是我混不下去了,還是要回來的。”
“我……”
“后院兒的那些花花草草你就挖了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種菜!你再找個女人,生一窩小黑吧!這屋子住得下。”
不待黑長臉答話,夏先秋又補了一句。后者轉身就回了屋。
“哈哈……”
這樣的黑長臉最可愛!
接下來的兩三天,夏先秋又去了幾次平安坊,那些平日里吹牛打斗的坊丁們還是那個樣子。跟黑長臉一樣,都不愛瞎折騰。有吃有住,偶爾還能掙點兒小錢,可以了。
還有豐樓,夏先秋是想去的。可惜,囊中羞澀,不太好意思。錢真是個好東西啊!
人總是這樣,待在一個地方的時候,不會覺得這里有多好。離開了,就會留戀。
這一天一大早,夏先秋便收拾好了東西,出發去縣尉府報道了。
他把宅子的契書留給了黑長臉,萬一自己折在外面,這老哥也不至于被人家趕出去。
夏先秋來到縣尉府的時候,已經到了很多人了。一大群人嘰嘰喳喳的,吵得不得了。
在負責登記的軍士處報了個道,夏先秋就從人群中擠了出去。他不是個交際能力十分強的人,所以也就沒有湊熱鬧。一個人靠著墻,閉目養神。
大概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那幾個東山都尉府的軍士來到了人群前。
”所有的人,十個人一排,站到中間來!快!快!“
就像是一顆炸彈突然炸開了,本來就亂糟糟的人群變得更亂了。像是一群頭鵝,四處亂竄。
那幾個軍士氣得不得了,你拉我扯,七手八腳弄了半天才勉強把隊伍安置規矩了。
烏合之眾,說的就是這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