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的四位近臣裴寂、蕭瑀、封德彝、以及陳叔達的府門幾乎同一時間被宮里派來的內侍拍響。
這幾位都少有得騎上了馬而不是乘車向著太極宮趕去，此前外面鬧得天翻地覆，那么大的動靜自然不能瞞過他們的耳目。
雖然還不知玄武門之變具體的始末，但是他們心中知道大唐怕是要變天了。
宮里派來的內侍也是少有不講究他們此時傳旨代表的是天子威儀，一路快馬疾馳向太極宮，像裴寂這把老骨頭就差點被顛散了，之前他還想帶幾個隨從，卻被內侍毫不客氣的制止了，便只好獨自前往。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進了太極宮由內侍在前頭領路，往臨湖殿快步走去，裴寂看著臨湖殿周圍的甲士，皆是陌生臉孔，便知道此刻李淵怕是已經被人控制住了。
李淵常常在這臨湖殿飲宴玩樂，裴寂作為李淵最寵愛的臣子比李淵幾個兒子加起來來的次數都多，對這里的禁衛自是認識的。
心中的猜測得到證實，最壞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裴寂之前還心存僥幸，盼著太子李建成和李世民二人相爭，不管誰贏了，李淵都可以繼續做他的裁判，還是那個至高無上的大唐皇帝，而自己依舊是大唐的第一相。
此時看到這個陣仗，裴寂心中便再無半分僥幸了，心中不由得對李淵的安危起了擔憂，他和李淵是一起飄過，一起造過反的交情。
想當初李淵和李世民晉陽起兵，手里沒錢沒人，是裴寂把隋煬帝晉陽行宮儲存的米九萬斛、雜彩五萬段、甲四十萬領大量物資拿出來借花敬佛，給了李淵招兵買馬的資本，這才有了后來李唐的建立。
要沒這些東西李淵的威望再高也不可能靠著一張嘴讓別人跟著他造反。
而李淵對裴寂當真稱得上視若手足，雖說裴寂對李唐建立貢獻之大，罕有人能及，不過他之前在隋朝的官職也不過只是一個看門守倉庫的，此時卻已是位極人臣，稱得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平時朝堂上便是太子李建成也只是站著上朝，裴寂卻得李淵賜座，那種作為朝會唯二坐著的人的感受實在是……
相傳李淵最初并無決心造反，還是李世民與裴寂商量著讓晉陽行宮的宮女服侍李淵，造成既定事實，并勸諫李淵若是不反，則必會因為宮女的事情被楊廣誅殺，李淵這才無奈之下舉旗造反。
那時李世民和裴寂的關系還很不錯，不過隨著裴寂和李淵關系日益親密，便逐漸和李世民疏遠了，在李建成和李世民的斗爭中，他也從未站過隊，表示支持哪一方，一心只做李淵的臣子。
裴寂的想法很簡單，按著他和李淵的年紀，兩人至少還可以享受十年的無上權勢帶來的一切，又何必去管立儲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就算選擇了正確的人，等他上位之時自己怕是已經走不動路了，而且繼任之君又能給自己多少權勢？
進了臨湖殿，看到李世民秦王府的一眾人等，裴寂終于知道李世民才是最終的勝利者，此刻他心中多少有些五味陳雜，盡量保持著淡然平靜的表情，可是他急匆匆的步伐和略微粗重的喘息卻是有些失了大唐第一相往日的風度。
趕到李淵近前，裴寂發現蕭瑀、封德彝、陳叔達這三位政事堂最得李淵信重的大臣已經到了，自己是來得最晚的。
要說這四人之間，自家是離太極宮最近的，可是因為常年耽于享樂，身體到底是不行了，之前雖然盡量騎馬疾馳，腳步卻是不及其他幾人快，便是那比自己還大了幾歲已經年近六十的封德彝此刻氣色都一如往常。
裴寂注意到到李世民此刻正身著甲胄，站在往日李淵在臨湖殿飲宴享樂時自己常常坐著的位置，一個離李淵坐著的主座最近的位置，不過李世民此刻卻未坐下，一手握著腰間劍柄，面無表情的看著主座上的李淵和三位大臣商議著什么。
不由自主得，裴寂的目光便被李世民腰間的佩劍吸引，或許此劍在今日沾滿了太子和齊王的鮮血吧，那可是秦王的親兄弟啊。
一時之間裴寂有些出神，他想起與李世民初識時那個少年的風采，以及那勃勃的野心，那時他才十幾歲，便與自己定計將陛下推上了謀反的道路，自己到底是小看了他。
“裴相，你喜歡我這把劍？”
出神的裴寂被這一句話驚醒，有些恍惚的將目光上移到李世民臉上，就見李世民正一臉玩味的看著自己。
李世民此時心中很是快意，看著這個以往他都不得不避讓三分的裴相爺失魂落魄的模樣，他感覺到了掌握至高權力帶來的那種快感，怪不得這個位置會讓那么多人舍生忘死，前赴后繼沖上來。
雖然他此刻還只是秦王，但他知道自己已經是大唐實際上的掌控者。
“要不要給裴相賞玩一下，聽說裴相也是愛劍之人，家中收藏的寶劍無數。”說話間李世民便作勢便要拔劍。
裴寂此時哪里還有心思去鑒賞李世民的寶劍，反而被李世民的動作嚇了一跳，連忙一邊搖頭一邊擺手道：“不不不用了。”
李世民也只是假意如此，聞言便滿意的點點頭，繼續說道：“裴相，今天宮里發生了一些大事，陛下這才召你前來。”
裴寂這才想起今天本來是要在這里見證李世民和李建成對峙的，關于李建成和陛下后宮有染的事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此前李淵已經和他商議過了，定了個不去深究各打五十大板的調子，此刻卻是已經變天了，對峙的另外一方命都沒了。
嗯了一聲，便向著主座的李淵位置走去了。
此前裴寂和李世民的對話已經引得李淵和蕭瑀以及封德彝的注意了，蕭瑀不再說話和封德彝已經李淵一起看向裴寂，只有那陳叔達依舊在陛下耳邊喋喋不休的說著什么，渾未察覺他裴寂已經到了。
對這陳叔達裴寂很是不喜，因為這人脾氣實在是又臭又直，多次沖撞自己，有時候連李淵陛下的面子也不給，不過李淵到底是沒糊涂，知道治國還是需要這樣的人的，反過來還勸說裴寂忍讓些。
裴寂和主座上的李淵陛下對視一眼，只覺得李淵似乎又老了許多，李淵曾被隋煬帝楊廣戲稱為“阿婆”便是因為他幼時便繼承唐國公爵位，支撐家業，又心思太多導致少年老態，和美姿儀，少聰慧的表弟楊廣不可同日而語。
倒是幾年皇帝當下來反而顯得年輕了許多，不過此刻李淵一張往日威嚴的面孔卻是溝壑叢生，老態避嫌。
而往日被人稱為姿容俊偉的裴寂因為騎快馬的緣故，灰白的頭發有些散亂，何嘗不是顯出老態來。
他們這對被李淵贊為無愧前賢的君臣此刻對視著，心中滿是苦澀無奈。
殿中一時靜了下來，只有陳叔達的聲音響在眾人耳邊。
“建成、元吉本未參與舉義密謀，且無功于天下，又嫉妒秦王的功勛威望。秦王功蓋天下，四海歸心。陛下若立其為太子，托以國務，則國家幸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