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放學的音樂鈴聲響起時，賀晉正無精打采地收拾著課本。其他的同學都離開教室后，球隊的隊友邵舒濤走進了教室，他是個栗子臉男孩，皮膚黝黑的像是非洲后裔，頂著一頭蓬松的發型，很像一個潮人。他走到賀晉的課桌前，將幾封信件扔到了課桌上。
賀晉吃驚地抬頭看向他，只見邵舒濤淡定地露出一絲微笑，說道：“就這些。”
“其他班的呢？”賀晉問。
“都在這些里面。”他回答，“如果沒有什么事，我先到球場了。”說完，邵舒濤扛起書包離開了教室。
賀晉把那幾封信件拿在手里，封面上寫著潦草的“退隊申請書”五個大字，他又從課桌洞里掏出10封相同的信件。開學一星期以來，他每天都會收到退隊申請書，有一些是六年級學長的，還有一些是五年級同學的申請。如果說六年級學長退出球隊是因為畢業，那么，五年級隊員的退隊，則完全是因為球隊的成績。
四個月前，鳳凰小學獲得華北大賽的亞軍后，球隊教練陳海鋒卻從此失蹤，讓球隊的前途未卜，雖然在校長的安排下，其他的體育老師臨時成為了球隊代理教練，但在7月份的全國大賽上，鳳凰小學小組賽遭遇三連敗，并且連丟10球。賀晉參加了全部的三場比賽，他目睹足球一次次從他身邊飛過，卻無能為力阻攔，那時他深深的感受到作為失敗者的滋味。
當新學期開始后，球隊的狀況每日愈下，在陳教練管理的球隊中曾多達50余人，如今只有區區不到30人。面對眼前這一沓退隊申請書，賀晉毫不猶豫地撕成了碎片，扔到了教室后面的垃圾箱里。
“你會同意他們嗎？”坐在距離教室后門衛生角不遠位置的洪巖正在奮筆疾書。
洪巖是他在球隊的搭檔，身高達到150公分，相貌平平，眼睛時常瞇起來，好像視力有點近視。
“你覺得我會同意他們嗎？”賀晉向他瞥了一眼。
“學長們退出球隊這段日子，真是太糟糕了。”
“這樣的情況還會繼續惡化。”他說。
“你放心，”洪巖放下了手中的鉛筆，“我不會退出球隊的，因為我還想和你們再踢一年的足球呢！”
好搭檔的話讓賀晉吃下了定心丸，他原本以為洪巖所寫的也是退隊申請，從他說話的眼神中可以看出，面前的這位好搭檔不會拋下足球而離開球隊。
“那我們一會兒球場見。”離開教室前，他朝好搭檔敬了一個禮。
一定要振興球隊，要有新的球員加入才可以，他一路邊跑邊想。剛跑到一樓，便看到章羽站在教學樓門口，好像他特意在等他一樣。
“隊長！”章羽喊道。
“你在這兒做什么，我以為你已經到球場了呢！”
“有一個好消息要和你通報。”
“這種時候還會有好消息？”賀晉朝他不屑地瞥了一眼后，走出教學樓。
“你一定會喜歡的。”
“有屁快放，魚頭。”他朝球場望去，只有十幾個人在球場上練習傳球。
“我們班來了一個轉學生。”
“然后呢？”
“他說很喜歡足球，就坐在我的前面！”章羽十分激動地說。
喜歡足球的人都退隊了，賀晉又向緊跟不舍的章羽看了一眼，說：“喜歡足球不一定就會踢足球，你難道嫌我們球隊的人還不夠少嗎？如果他真喜歡足球，就應該讓他來報名。”
“我已經和他說過了，可……”
“結果呢？”
“他說不踢球，只是喜歡。”
賀晉朝他聳了聳肩，走到球場邊，對正在拉伸雙腿的邵舒濤說：“其他人呢？”
“應該在更衣室換裝備吧？”說著，他用腳尖拉過一個足球顛了起來。
“我們應該給他一個機會的。”章羽仍在喋喋不休。
“魚頭，”賀晉瞪視他，“我已經給你機會了，如果再提這事情，你就去跑10圈。”在他的呵斥下，章羽再也沒有吭聲。
章羽是球隊幾名四年級中能力相對突出的隊員，他有著圓潤的臉龐，短寸發型，胖墩墩的身材像是一只小肥豬，賀晉經常看到他手捧章魚燒，一口氣能吃下8盒，后來才得知他的父母在鳳凰城小區的商業街經營一家臺式美食店，在章羽剛加入球隊時，曾邀請全隊到店里光顧，后來大伙給他起了一個“魚頭”的外號。
當所有隊員聚集在球場東側球門后方的梧桐樹蔭下時，賀晉鄭重其事地對全隊說：
“各位，新的學期開始了，也意味著我們的新征程要開始了。”
“解散得了。”隊伍中有一個男孩小聲嘟嚷著。
賀晉敏銳的耳朵聽到了球隊中不和諧的聲音，并很快找到一只低頭的薛瑞。
“你說什么？”
“我覺得吧，球隊還不如解散，就指我們這幾個，想進入華北大賽都困難。”薛瑞理直氣壯地說。
要冷靜，這個時候球隊更需要團結，如果沒有薛瑞，球隊的進攻更是一無是處。賀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他看到薛瑞在整理綁在額頭上的頭套，從他加入球隊的那一天起，賀晉每天都會看到他在炫耀頭套。但在這支鳳凰小學中，薛瑞和吳威是進攻能手，球隊的得分都由他們發起。
“我們不去試試怎么會知道？”邵舒濤反駁他。
“就我們這二十幾號人？也許連第一輪都過不了。”薛瑞聳聳肩。
“如果你想退隊，我現在就批準！”賀晉朝他吼道，隊友們很快將注意力轉移到他的身上，他在環視整支球隊后，又說：“接下來將會是我們在小學里能夠踢球的最后一年，也許明年我還會在球隊，但我想你們大部分人會退出球隊。聽著，從現在開始，我不想再聽到打擊士氣的話，也不希望再有人離開球隊，更不想聽到解散球隊的話。”
“賀隊，時間對我們來說，真的很緊迫，再有一個月……”五年級3班的吉帥在最后一排說道，他是球隊的高中鋒。
“‘市長杯’的比賽是吧，我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清楚我們的處境。”
“退隊的事情已經不可避免，”邵舒濤道，“最關鍵的是，我們需要一名教練，不然我們恐怕真的連華北大賽都無法進入了。”
賀晉十分清楚球隊的窘境，如果不能取得‘市長杯’的前四名，球隊便無法參加明年春天的華北大賽，而鳳凰小學球隊也很有可能因此解散，這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好，教練的事情，我來想辦法，”賀晉說，“讓我們共同努力，再次沖擊華北大賽！”
“加油！”
接下來的時間，他又率領球隊進行了1個小時的對抗練習。當他站在后衛線上，悉數觀察著當下的球隊，前鋒中有五年級的吉帥和四年級的宮俊杰，他們二人一高一快，是陳教練所發掘的潛力隊員。中場的陣容最為完整，左邊路有薛瑞，雖然他在球隊為人傲慢，但在鳳凰小學中，他是最優秀的突破手和得分手；中路由吳威和邵舒濤鎮守，找書苑 www.zhaoshuyuaｎ.com自從六年級學長退出球隊后，濤哥是中場的節拍器，而吳威的向前助攻，常常會為前鋒創造得分機會；右邊的章羽，自然不必多說，他是四年級中少有能力突出的隊員，但他唯一的缺點就是回身速度慢，這和他的肥胖有關系。
而在后衛線上，除了賀晉和他的搭檔洪巖外，還有兩名四年級的隊員。
“隊長！”遠處傳來一陣喊聲。
賀晉抬頭看到足球迎面飛來，他躲閃不及，在一瞬間他的頭部微微向右側偏移，足球擦著他的頭皮飛掠而過，向著遠處校門的方向而去，最后滾到了一位背著書包準備離開學校的男孩面前。
“同學，幫我們把足球踢過來吧！”他朝男孩喊道。
“嘿，隊長，”章羽跑到了他的身旁，“那個男孩就是我和你提到的轉學生。”
“是他？”
“沒錯。”章羽點頭。
賀晉向男孩的方向望去，只見那男孩矮小瘦弱的身材，像是先天發育不良的鄉下人，厚重的書包在他身上顯得格外不協調，男孩放下了書包，將足球擺放在面前。這么矮的個子，能踢足球嗎？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吧，矮個子！賀晉心想。
突然，男孩向前助跑，甩開右腿踢出足球，足球在空中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掠過賀晉的頭頂，飛越中場直奔遠處的球門而去，當賀晉回過頭時，只見足球已經鉆入了球門，站在門線上的守門員呆滯的眼神，好像整個人被掏空了一樣，傻傻地站在原地。
“等一下！”當賀晉回頭想找尋男孩的身影時，卻發現早已不見蹤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