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堯見狀，適時倒了杯茶遞給子翃：“師兄，吃月餅時喝點清茶，可解油膩、助消化，還可以細嚼慢咽，增味助興。其實，吃咸月餅的話配烏龍茶為好，甜月餅配花茶為佳。”
“上官師姐所做的桂花月餅和咸蛋黃月餅是廣式月餅，其特點是小巧精致，油而不膩，皮薄、餡大、色澤金黃、花紋清晰，輕油重糖，不易破碎，月餅餡料選材考究而廣博，像桂花、蓮蓉、五仁、豆沙、蛋黃等均可入餡。”
“而黎詩妹妹做的是蘇式月餅，其特點是色澤美觀，口感酥松，餡料肥而不膩。花色品種主要分為甜、咸兩類，做法有烤、烙兩種。甜月餅餡料可選玫瑰、百果、椒鹽、豆沙，咸月餅餡料可選火腿、鮮肉、蝦仁等。”
“忠堯哥哥，原來你對月餅也有研究啊！”黎詩驚嘆道，顯得有些意外。
“你別忘了，我可是大廚啊！”忠堯淡然提醒道。
“哦，對對對，我差點忘了。”黎詩忽然反應過來，粲齒一笑，不住地點頭。
見忠堯點評得頭頭是道，上官凌大為折服。子翃可不管那么多，一邊口中咀嚼著，一邊不停催促道：“哎，哎，快嘗嘗吧，待你婆婆媽媽說完或許都被我吃光了。”
子翃說著便要伸手去拿一塊疊于底層的桂花月餅，不料被上官凌在手腕上敲了一下，趕緊縮了回來，雙手交護于胸前。
子翃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撇撇嘴，大聲質疑道：“這也不能吃？！”
上官凌鼻中輕輕“哼”了一聲，一笑置之，抬起頭，悶聲不語地望著上方屋梁，左顧右看。
“你不是說這些月餅是給我們品嘗的嗎？紅豆沙月餅也就算了，我能理解它專屬友愛、寓意深刻，可桂花月餅是個什么鬼？桂花堪折直須折，月餅堪吃直須吃！”子翃有點忿忿不平。
“子翃師兄，難道你沒聽說過‘空山尋桂樹，折香思故人。故人隔秋水，一望一回顰。’嗎？”黎詩在一旁提醒道，盡管面上淺笑吟吟，眉角含笑，似乎回將上官凌一軍，來而不往非禮也，然則心里卻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何滋味，因為隱約間她也敏銳地感受到了上官凌的心思，——女人心，海底針哪。
“啊哦——”子翃一拍大腿，恍若夢醒，故意高聲吟詠：“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濕桂花。今夜月明入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桂花月餅我不吃，且看秋思誰人知？”還特意將“我”字念得特別響、特別長。
上官凌眼見心思要被人堪破，下意識咬了咬嘴唇，頓時覺得渾身滾燙，羞得滿面通紅。
“好了好了，上官師姐送來的月餅本就是給大家一起品嘗的，既然大家如此有雅興，不如我們來玩一次飛花令如何？今日無酒，就以月餅代替吧！”
“好啊，好啊。”其余三人皆點頭附和。
“飛花令是罰酒助興、行酒令時的一個文字游戲，屬雅令，源自詩詞之趣，所謂春城無處不飛花，行飛花令時可選用詩詞曲中的句子，我們今日規則定的簡單一些，就暫定選詩和詞中的句子，令牌且定為：桂花的‘桂’字，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甚合我意。”
“我與忠堯哥哥所見略同。”
“師弟高見。”
“我來起個頭，順利對上的人可任選一塊月餅來品嘗，如果對不上，那就沒有月餅吃。”
“甚好！”子翃、黎詩、上官凌三人拊髀雀躍。
“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桂香中。我稍微改動了一下，句首、句尾都含‘桂’字，應對限定為詩，句首句尾都須含桂字，上官師姐，請。”
上官凌略作沉吟，便信手拈來：“滿樹金桂香暗沁，芬芳縷縷暢人心。兩情雖隔千山外，相思卻似桂香縈。”
“妙哉、妙哉！”忠堯鼓著手掌，目光轉向黎詩。
黎詩神情輕松，眼睛骨碌碌轉了一圈，接著眨巴了幾下，便脫口而出：“桂花不須折，碧流清且潔。手把一枝物，桂花香帶雪。”末了，還趕緊沖著忠堯問，“怎么樣？”
“嗯，不錯不錯，你也對上了，你也拿一塊月餅，這是你的。”說著忠堯拿了一塊月餅遞給黎詩，黎詩欣喜地收下。
“子翃師兄，輪到你了。”
“嗯——喔——，”子翃一時無言以對，腦海中硬是記不起來詠桂的詩句，吞吞吐吐了半天，猛地一拍腦門，有了！
“不假丹梯躡霄漢，水晶盤冷桂花秋。斂晴煙。桂花如水輕寒。”子翃洋洋自得地吟誦完畢，覺得自己太偉大了，小爺也不是這么容易被難倒的，好嗎。
“怎么樣，不賴吧？句首句尾都含桂字，完全符合規則！”子翃閉上了眼睛，得意地都快飛上了天。
“驕傲！”黎詩沖著子翃大喊，語氣中甚是不屑。
“切，驕傲！”上官凌也沖著子翃大喊，語氣中也滿是鄙夷。
“師兄，你這……對的是‘詞’吧？”忠堯提醒道。
哎呀，壞了，子翃意識到好像對的確實是詞，連忙收斂神思，睜開眼睛，“嘿嘿嘿”開始摸著腦袋傻笑：“好像是對成詞了……對錯了……”
“你這樣以假亂真，要罰一塊月餅。”上官凌提議道。
“罰一個塊月餅？”子翃有些不解，“可是我現在還沒有月餅啊，怎么罰？要不，我把剛剛吃的月餅再吐一個回來？”話音剛落便開始故意伏案嘔吐，發出“啊啊喔喔”之聲。
“哎呀，還不行，一下還吐不出來，我得用力摳摳。”說著真的就伸一陽指要放入口中喉嚨處去摳了，上官凌等三人見狀，這還得了啊，太惡心了，忠堯連忙制止道：“不要你還了，不要你還了，還是放你肚子里——安全。”
子翃聞言一喜，收斂起做作的神態，把雙手一攤，雙肩一聳，不無得意地說道：“吶，是你們不罰的，不是我不認罰啊，嘻嘻。”
“那我們換詞吧，飛花令令牌還是‘桂’字，這次接龍，依照次序，第一個出答案的人應在第一句詞中包含桂字，第二個應對之人在第二句詞中包含桂字，第三個應對之人在第三句詞中包含桂字，以此類推，可好？”
“好，換玩法！”子翃第一個贊同，黎詩和上官凌也分別點頭同意。
忠堯站起身來，背著手，低頭來回踱了幾步，略作思索，便道：“水晶宮里桂花開，神仙探幾回。紅芳金蕊繡重臺，低傾瑪瑙杯。——歐耶！”他歡呼著比劃了一個剪刀手，發出的聲音有點大，只顧談笑風生，自鳴得意了，一不小心驚擾了別人，一個尖細的男子嗓音自門外遠處驟然傳來，極富穿透力：“誰在喚我？！”
原來是驚擾了歐也師兄。
眾人先是一愣，旋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片刻如死一般沉寂后，陡然嘩笑。
子翃捶胸頓足，黎詩花枝亂顫，上官凌朱唇輕啟，淺笑盈盈，忠堯則安之若素，繼續詼諧地調侃道：“歐也師兄修為日日精進，聽風辨音，看來真不能在背后說人壞話……呵呵。”
歐也的膝蓋突然一痛，腳一崴，打了個噴嚏。
“閑話少說，這次先輪到誰接？”忠堯忽然話鋒一轉。
黎詩一舉手，“先到我！”
“嗯——嗯——，綠玉枝頭一粟黃，碧紗帳里桂滿香。曉風和月步新涼。如何如何？”
“嗯，你把原句碧紗帳里夢魂香中的‘夢魂’改作‘桂滿’，真是冰雪聰明，有創意，天衣無縫，甚好甚好。”忠堯不由夸贊起黎詩的聰慧伶俐來。
“那我算過了？可以拿一塊月餅嘍？”
“過！”忠堯笑著微微頷首。
“接下來，我來！”子翃叫道，學著文人雅士搖頭晃腦吟誦起來，噱（xué）頭十足，“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游！”
“怎么樣？我也對上了吧，師兄我還是有把刷子的……”子翃侃侃而談，神氣活現，唾沫橫飛。
“子翃師兄，你為什么不是有兩把刷子？”
“呃？”
子翃怔了怔，一轉頭，發現黎詩正笑瞇瞇地望向這邊，突然腦海中靈光乍現，雙手一攤，無奈地說道：“本來我是有兩把刷子的，另外一把借給他了！”說罷指著忠堯。
忠堯無比震驚，用手指指指子翃，再指指自己，眼睛瞪得溜溜圓。
“對！就是借給你了！”子翃忙不迭解釋道，“我一把刷子本來是留著將來掃屋子的，另一把是留著將來掃天下的，可忠堯是我的好師弟、好兄弟啊，為了他將來能扶搖直上、鵬程萬里，我忍痛把我那把橫掃天下的刷子借給了他，否則，他現在豈能如此厲害，人見人愛、能文善武、足智多謀呢？”子翃盡往自己臉上貼金，越說越不靠譜。
“切——”忠堯癟癟嘴，扮了個鬼臉，與黎詩、上官凌三人不約而同的發出噓聲，嗤之以鼻。
“哎呀，子翃師兄，你借我的那把刷子剛剛提醒我，你前面吟誦的那首《憶江南》中，前面是不是還有好幾句啊？”
“有嗎，有嗎？”子翃霍地一下站了起來。
經忠堯這么一提醒，黎詩和上官凌全都記起來了，三人幾乎同時戲謔地吟詠道：“有啊！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數數，按原文，這桂字不是在第三句，應該是在第八句吧？”黎詩打趣道。
“子翃師弟，你真是才高八斗，”上官凌沖著子翃豎了個大拇指，“七竅已通六竅。”
“此話怎講？哇，七竅已通六竅，是不是很厲害？”子翃急切地問道，聽得上官凌夸贊欣喜不已，以為總算有人識珠了。
“一竅不通！還企圖蒙混過關啊！”
“嘿嘿……呵呵……”子翃啼笑皆非，一屁股又坐在了別榻上，“喝茶，喝茶……”端起茶杯便往口中灌去，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算啦，”忠堯拍拍子翃的肩膀，“看在你借我刷子的份上，幫你對一個吧：月色十分圓。風露娟娟。木犀香里憑闌干。找書苑 www.zhaoshuyuaｎ.com河漢橫斜天似水，玉鑒光寒。此處，木犀也作木樨，通稱桂花。”
“不要罰我還月餅嘍？”子翃把嘴巴張得大大的，用手指了指吐出的舌頭，不無得意地說道，“要罰我，我馬上還！”
“別鬧。”忠堯示意子翃停止。
這時，只聽上官凌淡淡吟詠道：“天高氣肅，正月色分明，秋容新沐。桂子初收，三十六宮都是。第四句含桂字，我過了，也拿一塊月餅。”
轉了一圈輪到忠堯，他繼續應對：“南樓劇飲，夢到清虛府。曲聽霓裳難記譜。縹緲白鸞飛舞。桂花枝上秋光。翠云影里疏黃。殿冷姮娥不閉，人間散與清香。第五句含桂字，我也得一塊月餅。”
……
就這樣，循環往復，不到三圈，月餅便已全部分完，后面難度越來越高，子翃自然答不上來，悻悻然一塊都沒得到。
此刻，天色已漸晚，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雖然在飛花令中一敗涂地，但為了自我勉勵，替自己解尷尬之圍，子翃竟站至門口，對著月明星稀的夜空朗朗吟誦道：“騷年，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應羞，畫欄開處冠中秋。騷人可煞無情思，何事當年不見收？”
“好啦，你別學那些遷客騷人、文人墨客一般文縐縐、酸溜溜的了，快過來一起嘗嘗其他口味的月餅。”忠堯拿起一塊紅豆沙月餅一邊品味，一邊招呼子翃過來坐下，子翃聞言便就坡下驢，樂得美滋滋過來重新坐下，四人一起品評月餅，聊著各自以前的一些趣事，感情不知不覺間又增進了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