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傕暗叫一聲“不好”,連忙從船頭一個遁閃沒入海邊的密林,健步如飛,急匆匆朝金烏鎮上飛奔而去。
“定要搶在他們前面稟明老師!再回來救人!”
“直接拉響鳴鏑會打草驚蛇,這次給海寇來個出其不意,哼,趁其不備,殺他個措手不及!”
因為情勢緊急,文傕并沒有先去醫館找忠堯等人問璇瀅教諭的去處,而是直接在金烏鎮開始尋找。金烏鎮并不大,盡管文傕出來時還不知道養病院選在何處,但根據隔離處在鎮郊選址的特點很快便找到了璇瀅一行。
其時,璇瀅和高雅郭剛煎好藥分給各個病患服下,王田子和茍布理推著牛車去了郊外后山尚未返回,養病院中只有歐也在幫忙安排消毒事宜。
歐也見文傕風馳電掣般地沖進院內,氣喘如牛,急忙問道:“師弟,何事驚慌?可是出了什么變故?”
文傕也不理會,直接高聲叫道:“稟告老師,前頭發現海寇!”當然,還是一口巴蜀口音。
“海寇?!可知對方是何背景來路?一共有多少人?”
璇瀅一聽,猛地站了起來,心里著實吃了一驚,思量道:“這個疫病蔓延的時刻竟還有海寇來行劫掠之事,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啊。真是些亡命之徒!等等,莫非這些海寇本身就知曉金烏鎮大疫之事,抑或這疫病跟他們有關也未可知……”
文傕答曰:“對方一共四個人。”
璇瀅有些沒聽清,對文傕的巴蜀口音實在是頭大,反問道:“十個人?”
文傕一聽會錯了意,急了,連忙擺著右手:“毋是十個人!”
“什么?!五十四個人?人數這么多!”璇瀅大驚道。
“不不不,而是四個人!”文傕一看更急了,雙手在面前亂揮亂擺著。
“呃……二十四個人?”璇瀅眉頭緊鎖,都快擰成一個麻花了,她已經快被搞糊涂了。
“不是二十四,其實是四個人。”文傕一字一頓地說道,他覺得自己放慢了速度,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口齒從來沒有如此清晰過,心下十分歡喜,看來自己的語言水平又提高了不少。
“七十四個人?!”璇瀅更震驚了。
文傕急忙糾正:“不是七十四個人,就是四個人!”
“九十四個人?!”璇瀅驚愕地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攏。
這下在場的高雅郭、歐也面面相覷,色如土灰,幾乎全都崩潰了。
文傕見狀突然靈機一動,急中生智,索性掰起了指頭數了起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個!”言畢,舉起雙手,張開十指,掌心朝內朝外反復比劃了好幾次,然后瞪大眼睛盯著璇瀅,活脫脫像個噱(xué)頭十足的小猴子。
這下璇瀅、高雅郭和歐也三人瞬間明白過來了。
璇瀅總算舒了一口氣,歐也鼻中冷哼了一聲,說道:“就這么點人,敢來我昆羽宗地盤剽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活得不耐煩了!老師,我這就去扒了他們的皮,抽了他們的筋!”
“然后呢?”璇瀅淡淡問道。
“然后?呃……”歐也一下噎住了,停頓了一下,繼而說道,“然后把他們扔海里喂王八!”
“師兄,扔海里好像是喂魚吧……”高雅郭在旁邊小聲嘟噥了一句。
“呃……”
“老師,弟子還發現了那失蹤了的二十對童男童女!”文傕繼續稟告道。
璇瀅聞言大喜,無暇多想,便脫口而出:“在哪兒?活的還是死的?”
話剛一出口,忽然發現言語似有些不妥,又端了端神態,“嗯”了一聲,緩緩改口道:“眼下身在何處?生死何如?”
“老師不要太過于憂慮了,還是活的,活蹦亂跳的,只是被下了迷藥迷香,弟子發現之時正躺在船艙中酣睡不醒,睡得很香。”
璇瀅聽了微微頷首:“如此甚好。除此之外,可還有其他發現?”
“有,有其他發現!”
歐也在一旁催促道:“師弟,那你快說呀,就別磨蹭了!”
“弟子發現船上有個獨眼龍,是海寇的三當家,他們準備兵分兩路,一路切(去)趙太丞家打劫、搶美人美婦,一路沿街搜刮強奪。哦,對了,他們還有一個二當家,說是已經切(去)了孫員外家,這個二當家不得了,估計是個小白臉,還把孫員外的小妾給睡了,還準備殺了孫員外的正室大娘,將金銀財寶、翡翠瑪瑙等全部據為己有!哼、哼!”
歐也一聽,這還得了,這個二當家偷人、殺人、搶劫的壞事全都干全了,實在是太壞了,當下便憤憤然義正辭嚴地譴責道:“太過分了!這個小白臉已經不是小白蓮了,而是不要臉!不要碧蓮!他怎恁地如此喪心病狂,做出此等下流齷齪之事呢?老師,我要去救孫大娘!”
言訖便欲動身離去,忽又轉念一想,轉過身來問道:“哦,對了,孫大娘有沒有女兒,或者她長得是甚模樣?”
高雅郭見歐也連狀況都未弄清楚就猴急得心急火燎的樣子,心下覺得十分好笑,詼諧地打趣道:“歐也師兄,孫大娘芳齡已近不惑,女兒倒是有一雙,孿生……”
“哦,呵呵呵,還不止一個女兒啊,那敢情好,要不……兩個女兒一起娶了……”歐也心里思忖著,臉上笑開了花,那笑容像朵牡丹一樣盛開,迎風招展。
“不過,孫大娘的孿生女兒尚在垂髫之年,只有四歲,怕是你的愿望要落空了,要么,你再等等?嘻嘻嘻。”高雅郭調皮地說道。
“額……呃啊……”
“師兄,趙太丞家有位小娘子,剛過及笄之年,正值妙齡青春喲,傳說有沉魚落雁之貌。”文傕見歐也一臉尷尬窘迫,也戲謔地說道。
“休得貧嘴!”璇瀅訓斥道,眾人噤聲不語,不自覺低下了頭。
文傕稟明的信息在璇瀅腦海中如電光火石般飛過,又沉吟了片刻,璇瀅終于有了應對之策,于是緩緩說道:“照文傕所述來看,海寇實則有四路,一路留守船上,須解救童男童女;二路去趙太丞家,打劫、強搶民女。”
“對,搶美婦美人!”文傕附和道,神情嚴肅而又認真。
“三路由獨眼龍老三坐鎮,帶人沿街擄掠搜刮,四路由海寇老二帶領,已先一步去往了孫員外的宅邸。”正說著,恰巧見王田子和茍布理返回,步入院內,璇瀅一招手,二人便即刻圍上前來。
氣氛瞬間變得凝重起來,璇瀅開始緊急布置:“海寇把人都派出來擄掠了,老巢留守的人肯定不多,吾等就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來個直搗黃龍!”
“老師,船上只有七個蝦子瘟豬,我們兩三個人切(去)打錘(打架)沒得問題,肯定弄巴實(把事情辦好)。”文傕拍著胸脯,豪氣沖天地保證道。
“文傕,你熟悉海寇船只停泊的位置,你領王田子、茍布理一道前去船上解救那二十對童男童女。”文傕分別看一眼王田子和茍布理,三人點了點頭。
“高雅郭,你速去康平醫館通知忠堯等四人前往趙太丞家,合你五人之力,以逸待勞,解決掉來襲的那隊海寇。”
“弟子領命!”高雅郭拱手答道。
“哦,老師,我差點忘了,切(去)趙太丞屋頭(家里)的那隊海寇中還有兩個倭人。”文傕突然想起了在船上看到過的兩名倭客,趕緊提醒道。
“倭人?呵呵,不打緊,就是來滿滿一窩人,也給他滅了,區區兩個,何足掛齒。要相信忠堯他們五人。”璇瀅輕描淡寫地說道,心中對忠堯也是充滿了希冀與好奇:“忠堯,這次你會以什么方式破敵呢?”
文傕大拇指一豎,說道:“老師,霸氣!威武!歐耶!”
“你怎么知道我要叫歐也?”璇瀅淡淡一笑,真的喚道,“歐也——”
文傕刷地一下臉就紅了,顯出一副窘態,笑得有些狼狽,不好意思地摳了下腦殼。
“弟子在!”
“你去孫員外家監視動靜,摸清楚這個二當家的實力,帶了多少人馬,切忌不可硬拼,只是探查。既然孫員外的小妾是他的相好,若要開殺戒,吾等現在再去,已是晚了;若先前未開殺戒,則一時半會兒料想也不會動手。至若趙太丞家的事情處理妥當了,則讓忠堯五人與你會和,解決孫員外家的那個二當家。”
“弟子明白!”
“至于沿街打砸的獨眼龍老三嘛,就讓為師親自去會會他了。”
歐也不無擔心地說道:“老師,你一個人去?我們要不要向師門搬點救兵啊?”
璇瀅眉頭一挑:“嗯?你是看不起為師?”
“哦,不不不!弟子不敢!”歐也連忙辯解道。
璇瀅厲聲道:“那還不快去?還愣著發呆?!”
“弟子領命!”眾人齊聲應道,拱手行禮后遂匆匆離去,依計行事。
高雅郭很快便奔至康平醫館,見到忠堯和黎詩后簡單說明來意,忠堯向正在煎藥的湯子凉打了個招呼:“湯大夫,我們有急事要往趙太丞家一趟,時間不會太久,去去就回,配藥和煎藥之事還勞諸位費心了。”
湯子凉聞言正欲開口問話,卻被忠堯打斷,語氣凝重而嚴肅:“是海邊發現有小股海寇,意欲上岸擄掠,不過你們大可放心,昆羽宗已經提前發現他們并作了安排,我們去截殺海寇之時,萬望你們盡快通知左鄰右里,關門閉戶,婦幼老小、金銀細軟,能藏的就藏起來吧。”
說罷,三人便匆匆趕往趙太丞家。
“海、海賊?!”
湯子凉家中女眷高夫人及其婢女紫蘇乍聞“海寇”二字,面色大變,一聲驚呼,嚇得冷汗涔涔,半天沒回過神來。湯子凉畢竟是家主,也算是見過世面之人,雖然神色有異,不免憂慮,但還算是鎮定,當即就吩咐兩名藥童立即按照忠堯的叮嚀去通知左右街坊,而自己和夫人則將貴重的金銀珠寶取出,找地方藏了起來。
忠堯一行三人剛踏進九春堂,黎詩便喚了起來:“子翃師兄!上官師姐!”
“子翃師兄!”
“上官師姐!”
連喚了幾聲都無人應答,黎詩和高雅郭心中頗為納悶,忠堯仔細查看了藥柜、藥案,心里隱隱有一種不妙的感覺:有兩個藥柜還是拉開的,似乎人走得很急,連合上的時間都沒有,而藥案上還放著尚未計量分配的升麻、當歸、連翹、葛根、甘草等藥,旁邊還有使用過的方寸匕、錢匕,小銅秤的赤芍來未來得及稱,但館內并無打斗的痕跡。
“難道是師兄和師姐都去送藥去了嗎?”黎詩嘟噥著說道。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忠堯心一沉,說道:“看起來,九春堂前院是醫館藥鋪,后院是居所宅邸,我們去后院看看情況。”
黎詩和高雅郭點頭贊同,三人便穿過一扇門來到一個小庭院,原來醫館與居所之間還隔著一個花園,庭院四周是游廊,中有一泓碧水,水池靠墻一側奇石林立,怪石嶙峋,有一亭翼然臨于水上,娉婷玉立,掩映于綠樹之中,朱紅亭尖,六角飛檐,四根墨綠亭柱,顯得格外秀美典雅。亭子前面芳草如茵,金黃的秋菊和火紅的曼珠沙華爭奇斗艷,花徑暗香,曲徑通幽,幾株參天的楠木古樹點綴其間,蒼翠挺拔,郁郁蔥蔥。
“這里也沒有人,好奇怪……”黎詩低聲喃喃道。
皓月當空,微風拂面,池中波光粼粼,月華如銀,亭子六個飛檐翹角上系著的銅制風鈴也隨風搖曳,發出“叮叮叮叮”悅耳的鈴聲。
忠堯忽然聞到一絲血腥味,面色陡變,失聲叫道:“不好!”展開身法便繼續向后院居所飛奔而去。黎詩和高雅郭被這突如其來的反應驚得一愣,兩人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隨即便急若流星地跟了上去。
接連穿過兩進院落,及至最后一進院落,才發現這里燈火輝煌,院中黑壓壓圍了一群海寇,三人輕輕躍上屋脊,朝下望去,海寇圍成一個半圓形堵在廂房門口,有的一手持火把,一手提著環首刀,環首直刃,刀尖斜銳;有的所持兵器竟然為軍制手刀,刀頭較寬,刀尖上斜,刀身彎曲,有刀鐔,柄首無環,為首的兩個倭人正抱胸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