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新聯又現“一桿銀槍,能擋雄兵百萬”,忠堯凝睇片刻,寫出下聯“半段竹竿,驅走惡狗千條”。
上聯再出“十字街頭叫老爺,老爺老爺老老爺”,這時,歐也鼓起勇氣說道:“我有下聯!”
眾人齊刷刷地將目光望向他,高雅郭面色一沉,嘀咕道:“又來?”
只見歐也這次大搖大擺地走上前去,一手負后,一手若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一邊寫一邊朗聲說道:“金鑾殿上喊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
高雅郭不禁啞然失笑,其余人皆大笑。
歐也寫罷,志得意滿地拍了拍手,轉過身來,見眾人皆笑而不語,他眉頭一皺,不滿地說道:“笑什么呀,我這不是對上了嘛!”
忽然,黎詩指著新出現的上聯叫道:“快看,快看,新聯又出現了!這次怎么這么奇怪,只有兩個字?”
歐也聞言急忙回頭一看,卻見上聯中真的只出現了兩個字:色難。
高雅郭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奇怪的上聯,遂一臉憂慮,喃喃自語道:“這是什么情況?”
子翃驚異地說道:“這是……”
“無情對。”忠堯面色凝重地說道。
“無情對?!”眾人聞言一怔,不約而同驚呼道。
“是的,無情對。”忠堯不疾不徐地解釋道,“無情對是這世上最離奇、最有趣的對聯之一,既非正對,亦非反對,更不是串對。它只講究上下聯字詞相對,至于內容則風馬牛不相及,各說各話,絕不相干,意思可相差十萬八千里,但也正因如此,產生了奇譎難料、回味無盡的樂趣。”
“既如此,那隨便對一個不就行了?譬如,天黑?天暗?月明?陽虧,腎虛……”子翃唾沫橫飛地說道,卻越說越離譜。
忠堯擺擺手,打斷了他:“‘色難’一語,出自《論語·為政》篇‘子夏問孝’,子曰:‘色難。’其義為子女侍奉父母,若要經常保持和顏悅色,實際是件很難的事。”
“啊?原來還有典故的啊……我還以為隨便胡謅一個也行呢。”子翃不好意思地說道。
“不過,這也好對,容易。”忠堯安慰道。
歐也聞之一喜,催促道:“師弟,你既然說容易,那就趕緊對下聯吧。那該死的倒數又開始了!”
忠堯笑瞇瞇地答道:“我不是已經對出來了嗎?”
“啊?”眾人不禁一愣。
歐也不解地問道:“你什么對出來了?對的下聯是什么?”
忠堯粲然一笑,反問道:“我沒對出來嗎?‘容易’就是下聯啊!”
“‘容易’就是下聯?”歐也覺得有點匪夷所思,口中嘟噥了幾句,振振有詞地說道,“怎么可能?那我還對‘困難’呢!”
忠堯噗嗤一笑,一邊寫一邊解釋道:“‘容’乃容顏、容貌之意,與‘色’、‘臉色’相對,‘易’與‘難’則是一對反義詞。‘容易’一詞,見于西漢《非有先生論》:於戲!可乎哉?可乎哉?談何容易!今則不然,反以為誹謗君之行,無人臣之禮,果紛然傷于身,蒙不幸之名,戮及先人,為天下笑,故曰談何容易!其含義為在君王面前指陳得失,不可輕易從事啊。”言畢,他手上運起靈力,輕輕一推,‘容易’二字巧對入框,竟然真的對上了!至此,又順利過了一關。
眾人聽罷,方如夢初醒,恍然大悟,紛紛表示嘆服。
“果然是對仗工巧,千古奇對啊!妙哉,妙哉!”子翃不禁拊掌贊嘆道。
語罷,上聯又連續出了數個“無情對”,一為“雞冠花未放”,忠堯想也沒想,直接對出下聯“狗尾草先生”。
眾人皆感驚奇:“狗尾草,先生?”
黎詩想了想,不解地說道:“這狗尾草還是個先生?為什么不是個姑娘呢?”
盧東皺了皺眉,說道:“狗尾巴草怎么能是姑娘呢?姑娘多美啊,狗尾巴草除了尾巴大點兒,它有身材,有樣貌嗎?”
子翃凝思片刻,豎起大拇指,一臉壞笑道:“狗尾草先生,不是狗尾草‘先生’,而是狗尾草先生!這一語雙關,罵人不帶臟字,高,實在是高啊!”
忠堯笑著說道:“不是張先生、王先生,是‘草’先長出來,謂之‘草先生’。同理,亦有‘李花’先開、‘李果’先結,謂之‘李先生’。‘雞冠花’對‘狗尾草’,‘未放’對‘先生’。當然,也可以是‘雞冠’對‘狗尾’,‘花未放’對‘草先生’。”語罷,轉過頭來對子翃說道:“若子翃師兄一定要那么理解,我也沒有辦法。”言下之意也未嘗不可,呵呵。
這時,右邊楹聯框內又出了一個兩個字的上聯:文竹。忠堯見狀,哈哈大笑,下聯凝力疾書而就:武松。
“文”對“武”,“竹”對“松”,字字相對,上聯“文竹”為草木,下聯“武松”為人名,可謂毫不相干,卻妙趣橫生。品賞此類對聯,最能領略漢字的無窮妙趣。
未幾,聚云閣大門出了最后一個無情對,上聯是:樹已半殘休縱斧。
忠堯略作沉吟,便寫了一個下聯:蕭何三策定安劉。
上聯為一古詩句,意思很容易理解,說樹木已半殘,莫要再縱斧亂伐了。而忠堯所對之下聯卻以蕭何獻策、定漢朝霸業的典故相對,兩相對比,含義相差十萬八千里,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卻字字相對,有天造地設之妙。
上聯尾字“斧”是工具,下聯尾字“劉”一語雙關,原指兵器,在本句中則指漢高祖劉邦;
“樹”與“蕭”相對,蕭者,即艾蒿也,乃草木相對;
“已”與“何”相對,皆為虛詞;
“半殘”與“三策”相對,皆為量詞,且“殘”與“策”二字此處還可視為動詞,“殘”為傷害之意,“策”有拄、扶之意,對仗不能不說工整。
“休縱”與“定安”相對,皆為虛詞。
上下聯越是不相干,幽默感、趣味性便越強,故此,字字相對的“無情對”工整離奇,可謂韻味十足,令人拍案叫絕。
順利對出了所有下聯后,聚云閣大門上繚繞的靈氣和法陣終于消散,在隆隆聲中向內開啟了。一名荷紋綺羅女子身姿綽約,恭立于門后,身材頎長,笑意盈盈,正靜迎忠堯一行的到來。
不知為何,忠堯看見此人的一瞬間,腦海中忽然浮現了一幅少女采蓮圖,田田荷葉、艷艷荷花,采蓮的少女于荷田間若隱若現,若有若無: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
忠堯一行徑直步入聚云閣,走到那名女子面前立定,身后大門又在隆隆聲中自動關閉了。
眾人極目四望,但見院內縉云翠竹、四照花、縉云槭、金剛藤、絞股蘭隨處可見,有一小池在微風吹拂下泛著碧波,榭雨小亭濕翠邊,何時花落圓,小小的一個六角重檐亭,淺淺的一汪水潭。
那女子清波流轉,望著忠堯,柔聲問道:“因荷而得藕?”淡語皆有味,淺語皆有致。
忠堯淡然一笑,答道:“有杏不須梅。”
迎接的女子微笑著上前款款行禮,道了個萬福,自我介紹道:“小女子名喚采蓮,在此恭迎各位。過了前面這座小池子,諸位即可入院參加筆試了。”
“啊?還有筆試啊!這、這怎么搞得像趕考啊!”歐也聞言大聲驚呼道,語氣中蘊含著一絲抱怨。
那名喚采蓮的女子淡然笑道:“因為后面的路并不好走,而且可能連試錯的機會都沒有。若要想活下來,成功到達彼岸,必須是文武皆備,萬里挑一。”
眾人一聽,面色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子翃向四周張望,打量著聚云閣。院中那池子對面有多株古楠木,綠葉如蓋,遮天蔽日,白鷺、野鶴翔集,上下翻飛,好似滿樹綻放的花朵。
池子中有一些浮萍與荷葉稀稀疏疏,點綴其間,偶爾,有小魚翻躍出水面。那池子看起來不大,但估摸著也有三四丈寬。可是奇怪的是池子上沒有橋,也沒有可供渡水的小舟,要如何才能去到對面呢?
池子這邊左右兩側各有一個青石槽,青石槽中長滿了亭亭玉立的荷葉,一叢叢,青翠欲滴。
忠堯瞥了那池子一眼,問道:“采蓮姑娘,這池子上沒有橋,不會過這個池子也是個考驗吧?”
采蓮會意一笑,道:“公子真是聰明,若要順利過此橋,還真的需要諸位幫個小忙。”
“什么忙?”忠堯問道。
“過這個池子不允許使用武力、蠻力、靈力、念力,只能使用——聲音。”采蓮平靜地說道。
“什么?用聲音?用聲音怎么過去?”子翃睜大了眼睛,驚異地問道。
歐也不滿,嚷嚷起來:“我走遍大江南北,也沒聽說過用聲音可以渡水或過河的啊,這是什么情況?”
“諸位莫急,等下便知。”采蓮寬慰道,語調平和,從容不迫。語罷,轉過身,回眸笑道:“請隨我來。”
說完,她急趨蓮步,走到右邊一處欄桿旁佇立。這時,忠堯等人才發現那欄桿邊有一個獸角所制的很大的號角,角身彎曲而上翹。
奇怪的是,欄桿向外不遠處高高聳立著一座木制水塔,水塔上有貯水槽,貯水槽下方還有長長引水槽。整個水塔皆為木制,設計可謂精妙之極,巧奪天工。
采蓮玉手輕抬,指了指那木制水塔,道:“諸位需要做的,便是將山下的泉水‘喊’上來,裝在那個貯水槽中。”
“什么?把泉水喊上來?你確定沒弄錯吧?”子翃瞪大了眼睛,感到十分驚愕。
盧東從旁附和道:“我只聽說把水打上來,或者運上來,從未聽說過能把泉水‘喊’上來的,怎么,這里的泉水通了靈,那么聽話啊?”
文傕癟癟嘴道:“是啊,這……這也太離奇了,簡直是聞所未聞啊!采蓮姑娘,你不會記錯了吧?”
采蓮莞爾一笑,道:“不會弄錯,錯不了。你們只要大喊,用力大聲吶喊,山下的泉水自然會有所反應,從而灌入木制水塔的貯水槽中。然后,當貯水槽中的水裝到一條刻度線時,多余的泉水會隨著水塔上延伸出去的飲水槽,流入到左邊這個水池中。
這個池子的石壁上有一條紅色的刻度線,你們只需達到池水上面的那根刻度線,池邊兩側斷橋便會從地面自動彈出,從而合攏在一起。隨后,諸位便可隨我一道過了橋,去到對面了。”
文傕聽罷,忽然著急問道:“采蓮姑娘,在下有些內急,不知此處可有茅舍方便方便?”
采蓮見文傕捂著肚子,一臉焦急的模樣,笑道:“當然有了,那邊便是。”說著,抬手往前方一個拐角處指了指,“你走到底,然后右轉,右邊第二間便是。”
文傕遂向采蓮躬身致意:“好的,謝謝,謝謝!”言訖,捂著肚子分別看了忠堯、高雅郭一眼,抬手指了指茅舍的方向,說道:“我……”
高雅郭伸手揮了揮:“快去吧,去吧!”
文傕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哎。”轉了身疾步奔了出去。
“用這號角真能把山下的泉水給‘喊’上來?”子翃實在有些不敢相信。
采蓮淡然笑道:“這號角發聲高亢凌厲,都可用于戰場上‘鳴角出戰’了,呵呵。不信,那你就試試吧!”
半信半疑的子翃走到號角邊,活動了下筋骨,又清了清嗓子,猛吸一口氣,正欲將嘴湊上去,去忽然停了下來。他轉過頭來問道:“這是,要吹嗎?”
采蓮一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旋即大笑道:“不是吹,是喊。把嘴湊近了大聲吶喊,你就喊‘啊啊’吧!”
“哦。”子翃恍然大悟道,將頭轉了過去,口中嘟囔了一句,“我還以為要把嘴咬上去呢!”
語罷,頓了頓,微微欠身,他對著那號角吸了一口氣,高聲吶喊:“啊——,啊——”
歐也湊到忠堯身邊,屏住笑容,低聲說道:“師弟,他沒事吧?這叫的聲音怎么有點那個啊?”
“師兄,你想說什么?”忠堯反問道。
盧東竊笑不已,接過話茬說道:“我怎么覺得他叫的聲音有點怪怪的,好像被人砍了幾刀,有點痛不欲生啊。”
“有嗎?”子翃聞言突然轉過身來,一本正經地問道。
沒想到在場所有人不約而同齊聲答道:“有啊!”
子翃皺了皺眉頭,重新清了清嗓子,又猛吸了一口氣,對著那號角大喊起來。
這一次,他嘗試了尖聲細氣的叫喊,又嘗試用一種宛若洪鐘般的低吼,甚至嗷嗷怪叫。經過多次嘗試,就在眾人失望透頂,情不自禁要捂住自己的耳朵或腦門的時候,突然,他更換了一聲嘹亮的長長的嘯鳴,山下一片蒼翠之間,一處噴泉驀地朝天噴射而起,那水柱直達數十丈,蔚為壯觀,眾人一愣,為之驚艷。
找到了竅門的子翃,頓時愈戰愈勇,他的吶喊聲越大,噴泉便噴得越高。吶喊之人仿佛頃刻之間擁有了一股無法言述的神力,令人驚喜不已。
吼一聲,氣貫如虹泉涌百丈,連整個聲音都在山谷中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