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醫圍著藥石觀看一圈,臉上的疑色欲濃,就是這個似石非石,似膏非膏的奇怪狀物治好了那娃兒?
心奇難耐之下,他伸出枯手,用指甲扣下一點,放入舌苔,細細品味。
過了一會兒,他只覺這石粉仍然索然無味,根本嘗不出是何藥草混制。
無奈之下,他只好將詢問的目光轉向陳澤。
那表情中蘊含之意,不言而喻。
陳澤看著這位頗有幾分神農嘗百草精神的李太醫,不禁莞爾一笑,笑道:“愛卿,莫要如此,此物乃是朕幼年時,行至八寶山間,見一老者路遇一大蟲當道,十分兇險,便命隨從將其救出。”
“而后,那老者為感念救命之恩,便將這家傳藥石贈與了朕,說,若是犯了陽疾,便可口服此粉,定保無恙。”
“朕將信將疑,一直沒有機會試用,方才愛卿言此女所中乃是熱癥,這才想起此事,遂以藥試之,果然大好。”陳澤這一番說辭,倒也十分光棍,意思非常明確,這玩意雖然是我的,但來歷我也不知道,你找我也沒用。
李太醫一聽,忙問:“敢問官家,這老者現如今可還存世。”
誰知陳澤卻是幽幽一嘆:“唉!朕此后,也多次上山間游玩,卻是再也未遇見那老者,想來如此奇人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這。。唉”李太醫一聲長嘆,目光悻悻然,臉上失望既顯,卻是沒在繼續追問。
陳澤見他這副喪氣的樣子,不覺心中有愧,遂指著那藥丸,安慰道:“太醫切勿憂愁,這老者雖渺無蹤影,可這藥石卻仍然在此。”
“這樣吧!朕做主,便將這藥石轉贈與愛卿了。”陳澤大手一揮,“這石藥足有百斤重,足以讓愛卿用上好一陣子的了。”
左右不過一顆藥,在李太醫來看或許還是個寶,但對他來說卻是可有可無。
沒了在買就是了,反正也值不了幾個錢。
老太醫聞言,臉變得極快,當即由有憂愁轉而大喜,恭然道:“老臣謝官家隆恩。”
這時,一旁原本靜謐安躺的芽兒卻陡然哭出了聲。
小丫頭雙目仍閉,但眼角卻已是濕潤一片,四肢亂蹬,口中更是不停的夢囈道:“祖母。祖母,不要丟下芽兒!不要。。”
那凄然的模樣不由使人愈發憐惜。
陳澤連忙走上前,伸手將她踢亂的被子重新蓋好,然后用手背將她眼角的余淚輕輕擦拭。
而芽兒目光迷離隱約中感受到面前一道人影,忽隱忽現,卻忙像是溺水中,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的一把扯過陳澤的手臂,將其緊緊的摟在了懷中。
陳澤望著嬌俏可人的小臉,不由露出一臉的姨母笑,也不抽手,只是任由她這么緊摟著,表情極為享受。
感受著懷中傳來的溫熱,芽兒面色恢復平靜,甜甜一笑后,小臉在手臂上蹭了蹭,露出兩個好看的淺渦。
“祖母。。”
與之前不同,這一聲卻仿佛是暴風雨過后的寧靜,叫的讓人極為安心。
李太醫看著樂在自知中的陳澤,也不打擾,就這么靜靜地側立一旁恭侯著。
內侍們則是各個表情呆滯,一動也也不動,不知腦海中在思索些什么。
大殿內一時陷入沉寂。
直到一陣敲門聲響起,才打破這殿內的祥和寧靜。
“稟告官家,北軍李承德來報,烏述大軍與昨日晚間突襲要塞,我部抵擋不力,致使胡虜攻破關隘,現率殘軍三萬駐守光州。”士卒進入門內,跪地恭報道。
“什么?武霞關破了。”陳澤臉色大變,原本的淡然再也不現。
“快,快,急召理政院三位院老,樞密院各樞密副使以及殿前太尉裴如恭覲見。”陳澤連忙下令道。
士卒領命而去。
陳澤也顧不得這里的情形,輕輕抽出手,對著一旁側立的王阿福,吩咐道:“好生照料,若是做的好,朕定不會怠慢與你。”
王阿福連忙應是。
隨即又轉過頭對著李太醫道:“若芽兒醒來,太醫自可離去。”
“諾”李太醫微微頷首。
說罷,陳澤即刻轉身離去。
……
陳澤一路急趕,終于趕到了太和殿。
卻發現在議政的理政院內,幾位院老重臣都已經提前趕到。
不由暗惱,自己身為周國的掌舵人,獲得消息的時間,居然還排在臣子之后,這讓他很不舒服。
也更讓他下定了建立獨屬于自己的情報系統的決心。
“官家。。”
張易居剛想出言,卻被陳澤抬手制止。
他直接問道:“光州百姓的撤離,地方官府組織的如何了?”
王不易回奏道:“啟奏官家,時間緊迫,朝廷的調令于昨日傍晚才抵達光州,因此官府雖然連夜組織撤離,但仍有一部分民眾還被困在城中。”
陳澤沉了一下眼,問道:“顧不了這么多了,先加緊撤離再說,除光州守軍外,定遠二州,還殘余多少北軍士卒?”
“去除光州三萬,還剩余下八萬,其中莫文淵所帥之兩萬遠州軍,現已抵達永安,正于城外扎營。”
“什么?為何要駐扎在城外?”陳澤眉頭微微皺起。
“邊軍不入城,乃是祖制,還請官家見諒。”裴如恭苦笑一聲。
歷朝歷代,邊軍入京那都是大忌,一旦邊軍將領起了反心,乘機率兵攻入皇城,那后果絕對是不堪設想。
“屁話!烏述人就要打過來了,可我們的軍隊,卻被自己人拒之門外,豈不是可笑?”
“官家乃是天子,當注意言辭德行,如此污穢之語,且莫在言。”御史中丞溫仁恭出列不滿道。
陳澤有心不想搭理,他對御史臺這幫專門執筆的噴子一點好感都沒有。
但眾目睽睽之下,臣下的面子他不能不顧。
所以只是隨口敷衍道:“朕知道了。”
“總之,北軍必須入城,若無北軍協守京師,僅憑城內禁軍,根本無法抵擋。”
大周雖號稱有禁軍百萬,但是同為禁軍,其內部戰力卻是參差不齊,而以京師軍為代表的中央禁軍和邊關北軍的戰力就相差頗為懸殊。
北軍那是常年在邊關同草原豺狼猛虎搏斗的兇軍,其戰力之剽悍,在大周內部,唯有同為邊軍的西軍才能夠稍稍與之相比。
至于京師禁軍,甚至除西北兩軍之外的其他所有禁軍,由于常年無戰事,久疏戰陣,好逸惡勞,不說酒囊飯袋,但也差不太離奇。
蕭瑟所率起義軍之所以能夠成功起義,連戰連捷,在通化,北海二省打開局面,在其中,戰力孱弱的中央禁軍就功不可沒。
嘉德六年三月,通化禁軍常州統制廖成化率兵五千圍剿在大成山剛剛匯成規模,以手持棍棒和農具為主的三千賊軍,結果不到三天,禁軍陣列就被賊軍攻破,廖成化更是兵敗被俘。
正是這一戰的失敗,才讓百姓徹底看清了朝廷的虛弱,和起義功成的可行性。
其后賊軍日漸勢大,朝廷多次派遣禁軍鎮壓圍剿,但不是兵敗失利,就是收效甚微,根本就無法遏制賊軍的軍勢。
為此,通北禁軍總制徐元壽,多次上奏朝廷表述禁軍戰力不堪的問題,并且請求朝廷能夠派遣戰力強盛的西軍和北軍參與圍剿。
但在當時大周西北兩端皆有戰事,軍隊不宜輕調,所以在一番深思熟慮后,還是被當時的前身予以駁回。
所以說,一幫連農民都無法戰勝的禁軍,陳澤拿什么去相信他們能夠戰勝,堪比豺狼猛虎的烏述大軍?
聽到皇帝毫不留情的吐槽,作為京師軍統帥的裴如恭頓時臉色漲紅,十分難看:“官家所言,未免太過,永安禁軍乃太祖親軍延承,久經戰陣考量,即使一時失利,將來也必能挽回頹勢。”
陳澤尷尬一笑,連忙解釋道:“咳!朕不是那個意思!”
他現在才想起,就算中央禁軍的戰力在不堪,那也是他眼下唯一能夠直接調度,操控的軍隊,要是打擊太過,失了軍心,再給你來個造反或者叛變,那真是自亂陣腳,想哭都來不及。
正所謂忍一時風平浪靜,禁軍的問題還是等到渡過眼下難關過后,再去大刀闊斧的革除弊端。
“朕的意思是,如今胡虜攜破關之勢,軍威當盛,來勢洶洶,我軍當暫避鋒芒,以泄其力,北軍駐扎城外,無城墻之險,無軍民之助,獨孤懸外,硬抗其勢,實乃兵家大忌。”
“五指緊握,方可成拳,二人齊心,其力斷金,古人亦云,木獨于林,風必摧之,故朕以為,眼下時局動蕩,戰事瞬息萬變,不當礙于祖制,便棄舍強援,此舉姝為不智。”
“眾卿以為如何?”陳澤目光掃過一眾高官。
“官家,北軍驕橫,常自持武力,對朝廷陽奉陰違,若放其入城,必釀大禍,還請官家三思啊!”裴如恭再次懇請奏道。
陳澤聽完,臉上陰晴不定,手指不停敲擊扶手,眼神勾勾的打量著裴如恭不知在思索著什么!
好半響,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臉色突然轉為陰冷:“朕意已決,不必再議,退朝!”
皇帝退朝,只留下一眾官員不知所謂。
裴如恭仰天長嘆一聲,自己一心一意為了朝廷所想,卻不知皇帝為何突然發火。
正惆悵之際,一個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起:“太尉,還是沒有明白官家的深意啊!”
裴如恭轉過頭發現原來是次輔李孝儒,不敢怠慢,忙道:“下官愚鈍,還請大人提點。”
“提點不敢當”李孝儒擺擺手,輕笑道:“倒是可幫太尉一解心中之惑。”
“大人請講。”
李孝儒正色道:“正如太尉方才所言,北軍不可輕信,可你想過沒有,北軍若有反心,尚有禁軍轄制,可若是禁軍動亂,官家可依靠誰去平叛?”
“大人的意思是,官家是在防備著下官?”裴如恭驚慌失措,忙道:“可下官絕無此意啊!”
李孝儒搖搖頭,指正道:“古往今來,這從龍之功那都算潑天大功了吧?如今天下動亂,朝綱失統,太尉能保證自己無所意動,可你能保證你手下人不會眼熱嗎?”
“所以說,招北軍入城,以是官家既定之策,太尉若想避嫌,還是順言依從為好。”
“話以至此,還請太尉細細品讀。”
說罷,李孝儒不由心道:唉!老夫怎么就鬼使神差似得幫了這憨貨呢?罷了!罷了!這就當是我這些年來為朝廷所做的一點補償吧!
李孝儒不由暗自搖搖頭。
隨即拂袖而去。
只留下了一臉愁容,暗自神傷的裴如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