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來龍去脈
楊旭叫了幾聲也不見車底下有動靜，以為是自己猜錯了，剛想俯身查看。
“不用看了，她傷的很重，車子木板可以從里面掀開。”老仆不知道何時出現在楊旭身后，淡定無比地對楊旭道。
楊旭一驚，回身尷尬一笑，人生尷尬事之一就是你自認為隱秘的事在別人眼中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老丈早知道了！”
“上車才知道，雷仲言和王景文都是該死的人！”老仆說完轉身就離開了，楊旭放心了，老仆的意思是他可以放手做了。
楊旭立刻上了車，在底板上摸索幾下，順利地去掉了中間兩塊板。好家伙，車底簡直是個八寶箱，靠近側面位置放著四件殺人的武器，一把三尺來長的厚背砍刀，兩桿一丈左右的長槍，一把三尺青鋒。
這種驢車的車廂底板是一塊一塊的長板鋪設而成，去掉底板，車底一目了然。
車底除了殺人利器，果真有一個人，一身黑色勁裝，面部還戴著一層黑紗，只露出一雙緊閉的美目，長長的睫毛時不時微微顫動，原本白皙的臉此刻暗淡無光，氣若游絲，胸前還緊緊抱著一柄量尺左右的精鋼劍，劍身沾滿暗紅的血跡。
楊旭不得不佩服這個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的女孩，這么狹小的車底空間是怎么進去的，更讓人瞠目結舌的是，女孩為了讓自己不掉下來，用自己的披肩絞成一股繩子，把自己牢牢地捆在了底軸上。
“姑娘，醒來后可千萬別怪我，我也是沒辦法。”楊旭苦笑一下，拿出短劍割斷了繩子。又廢了好大勁才把女孩抱進了車廂內。
女孩的傷勢顯然很重，胸口位置一大灘黑色的血跡，傷口應該很深，楊旭不敢仔細查看，這可是一位女煞星，一有差錯后患無窮。
這時楊旭聽到車外傳來一陣咳嗽聲，這是老仆的聲音。
“小官人請下車，把這位姑娘交給我吧。”這是大娘子的聲音。
楊旭一怔，先跳下車，見車外大娘子一家都在。
楊旭朝老仆看去，老仆淡淡一笑：“大娘子也是將門之后，懂得分寸。”
“那就有勞大娘子了。”
“妾身感謝小官人的方子，身體好了一些，小官人自便，車上的妹妹就交給我吧。”
大娘子臉色比之前好了不少，走路也穩了不少，不過上車還是要君兒小娘子攙扶。
楊旭騎上驢，小男孩坐在老仆身邊，車子里只有大娘子和君兒小娘子，還有那個受傷的女子。
此時已經不早了，不出半個時辰天就會暗下來。
老仆駕車穩穩前進，楊旭騎著小毛驢不緊不慢跟在后頭。
“小哥，我們要加快點速度，前頭二十里有一處驛站，到了那頭在休息。”老仆回頭道。
楊旭應了一聲，見大路夠寬，足夠三輛驢車并行，便順勢往前和老仆閑聊起來。
老仆叫高忠，是開封城功勛世家高家的老家主高雄的親兵，后又跟隨高雄嫡長子高禛，小男孩叫高沖，小娘子叫高茗君，是高禛一子一女，大娘子娘家姓楊，名文姬，是霸州本地人，據說也是將門之后。
高忠跟隨高雄十年，又跟著高禛二十多年，是高禛的絕對親信，自從高茗君出生之后，高禛就把高忠調入霸州府中充當管家，高沖和高茗君叫他忠叔。
老仆高忠沒有把楊旭當外人，絮絮叨叨和楊旭聊了起來。因為楊旭不僅把驢車讓給了他們，還出手救治了主母，雖說痢疾在那個時候并非絕癥，在開封、江寧、應天這樣的大府，有郎中能藥到病除，但是雄州不是開封，如若不是運氣好，剛好碰到個好郎中，痢疾也是能要人命的。
高家是大宋開國功勛之家，在大宋將門世家中位列前三。
高雄是北宋開國功臣高懷德的嫡系后代，高懷德是何許人，楊旭在后世就久聞大名，小學時候躲在被窩里看了《高家將》，知道高懷德是北宋開國功臣，勇冠三軍，不僅有擁立之功，更隨太祖南征北戰，為大宋立下汗馬功勞，又娶太祖妹妹燕國長公主為妻，后又主動解除兵權，死后被封為渤海郡王。
但是《高家將》畢竟是演義，并非確鑿的歷史，而現在老仆講的才是真實的。
高雄是高懷德的七世嫡長孫，現為高家家主，官至從二品的左金吾衛大將軍，有品秩，無實權；高禛是高雄嫡長子，十年前以從五品的侍衛馬軍司都虞侯出鎮霸州防御團練使，兩年前調回東京出任侍衛馬軍司副都指揮使，正五品。
宋朝武將的地位低下，徽宗時期，武職最高官品太尉才從一品，掌實權武將中殿前都指揮使從二品，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才正四品，高禛的副都指揮使在武將中已經是鳳毛麟角。
高禛兩年前調回京城，因某種原因，楊娘子和兩個孩子沒有一同進京，忠叔沒有提起原因，楊旭卻差不多已經猜到了。
功勛世家高家的嫡長子那是要繼承爵位的，又是未來的高家家主，他的婚姻絕對不會是自主的，楊娘子娘家姓楊又是霸州人氏，并非高禛原配，而是高禛在霸州統兵期間的妾。
忠叔說楊娘子也是將門后代，又姓楊，楊旭腦子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推測，如果他記得不錯，太宗年間宋初名將楊延昭曾在景州、保州等地抵御遼軍，后來任崇儀使，知定遠軍，后又歷任保州緣邊都巡檢使、寧邊軍部署、保州防御團練使、高陽關副都部署等職，可以說一代名將楊延昭的軍事活動區域就在這一帶，楊旭的猜測并非空穴來風。
忠叔這次帶著楊娘子及高沖、高茗君回東京，實際上是因為高禛在開封出事了。
政和元年，極其會開玩笑的宋徽宗開始迷上了道教，自稱“神霄帝君”，帝君座下寵信的道士有三位，高禛這次就是因為得罪了其中之一的王仔昔。
事情的起因實在是不足道，王仔昔在京城驕橫跋扈，為人極其無恥、無賴，仗著徽宗的信任無所不要、無所不收、無所不愛。找書苑 www．zhaoshｕyuan.com
據說王仔昔看上了高禛手上的白玉扳指，想要一觀，換個會阿諛奉承的，恐怕認為這是一個極其良好的飛黃騰達的機會，肯定會想著法子把扳指送給圣寵正隆的王道長。
高禛家世顯赫、為人方正，又是高家未來的家主，當然不能落人以阿諛奉承的把柄，就嚴詞拒絕了王道長的小小要求。
凡是驕橫之人必小氣，凡是小氣之人必陰險。
三天之后，徽宗就金口玉旨剝奪了高禛的一切官職，并且下旨刑部和大理寺徹查高禛的職務犯罪之事。
兩天前，開封高家有人送急信至霸州，說是高禛已經以莫須有的罪名下了大理寺獄。
高禛是高家嫡長子，如果沒有意外一定是高家的下一任家主，高禛入獄并且被下了一切官品職務，也就意味著高禛失去了繼承爵位和家主的資格。
如果高禛有嫡子，嫡子有資格繼承高家家主之位。可惜高禛在開封并無一子半女，因此高沖的地位就顯得十分詭異，如果高沖是庶子，自然沒有繼承權，但是如果把高沖過繼給高禛的原配，那么高沖名義上就是嫡長子，自然有繼承權。于是高家家主高雄一紙急令到霸州要求高忠帶著一家三口急速趕到京城。
高忠自然不會把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講給楊旭聽，但是楊旭作為一個曾經的宋迷，怎么可能不知道這其中道道，楊旭心中倒是有些同情楊娘子，倒不是因為兩人都姓楊，而是因為楊娘子的將門之女身份和她那份知書達理又遇事淡定、充容的氣質令楊旭敬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