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國慶小長假了,我突發奇想地想回老家看看,那個山里的小村莊,于是我打電話給了祖母。
“喂!哪位呀?”
“喂,奶奶!”祖母不識字,不會看老人機上的來電顯示。
“哦,小刁呀,怎么突然打電話我了?你這開學幾個月都沒有打一個電話我。”
我在電話這頭有些不好意思,臉上有些發燙。
“這段時間忙,奶奶,以后絕對會經常打電話您!“
祖母沒有回答,這讓我更不好意思了。
“奶奶,國慶放假我回來,回老家。”
“啊?”祖母的聲音霎時提高了幾十個分貝,“咋不去你媽那兒?”
“我想回來看看。”
“好,知道了,你放心回來,床我會提前給你弄好!”
后面則是我對祖母身體情況的詢問,這是例行的事情。我初高中被爸媽帶出了山里,去縣城上中學,那個時候就再怎么回鄉下了,來到大學后的這一年多更不用說,除了過年陪爸媽回去跟祖母過個除夕,隨后便立馬回到了縣城的新家。爸媽倒是請祖母一起來縣城住,可祖母不愿意。
對祖母的身體情況有了差不多的了解后,我掛了電話,這時室友葉澤博湊了上來。
“國慶去哪兒玩兒?”這小子賊眉鼠眼地問我,我知道他國慶似乎不回家,而且他又不想去旅游。這小子爸媽都是做生意的,溫州、北京、杭州都有房子。
“我回家唄!”
“我靠,陳刁,你能不能有點追求,一放長假就往家里跑。”他沖我做了一個鄙視的手勢。
“不回家干嘛?你也可以回去呀!”
“得,那算了,我不回去,回去太沒意思了,要做點有挑戰性的事情。”
我對這個富家子弟無語了。
“你想要做啥挑戰性的事情自己去,行不?別拉上我,葉家大少爺,我要回鄉下老家,俺是農村來滴。”
“什么?”他像是嗅到了什么,“鄉下老家?”
“昂,咋了?”我被他盯得不自在。
“在哪兒?是在山里嗎?”
“算是吧,大別山角落那塊兒地方,出門就是一堆山。”
“哇咔咔,陳刁我愛死你了,帶我一個吧,我想一起去看看。”他開始扒拉我。
我嫌棄地把他的爪子從我的身上拿開。
“你去干嘛?”
“旅游!”
“你要旅游去哪兒不好,非要跟我去我家?”我搞不清楚這貨的腦回路。
“這你就不懂了,你不經常旅游,不知道怎么去看真正的風景。真正的風景呀,那是在別人的生活里的,在別人過的日子里的,剛好最近我想去看看山,你又說你要回大別山那邊的老家,這不剛好?”
“得,你可真多道道,你真要去?”
“當然去,而且咱們倆個來去的車費我一個人出!”
“成交!”這種情況下我再不答應我就是傻子了,突然我又想起了什么,便補充道:“鄉下生活你到時候別嫌棄就行。”
他是城市長大的孩子,雖然給我的感覺不是嬌生慣養,但我還是得把丑話說在前頭,不然他受不了的話,我也挺煩的。
那肯定不會嫌棄,我剛剛想了想,我想把我女朋友帶上。他的目光里帶著請求。
不可能,我用三個字破滅了他這個想法。他要是帶著女朋友,我不是被折磨死?這年頭,單身狗去哪兒都不好受啊!
接下來他又詢問了我不少我老家的風景和習俗。
我左介紹右介紹,介紹完之后我就發現,原來我的老家是一個風景如畫的地方,其美麗不輸給任何一個地方,江浙一帶有水,我那里則有山,高的矮的,山上更是有著一些大大小小的寺廟。
介紹完不一會兒,我的另外兩個室友高松和劉瑾就回來了,這兩貨國慶留守,看到他們倆個,我就對自己這次的歸鄉之旅充滿了期待。帶著滿滿的期待,我讓葉澤博買好了火車票。
“為什么坐火車?”老葉還真是個老爺啊!
抱歉,小縣城,沒有通高鐵,咱們下了火車還得坐兩個多小時的大巴,然后還要走半個多小時的路!我把行程說完,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接受不了就別去了吧,我嘲諷地看著他。
去,為什么不去?他不甘被嘲諷。
我心里無比歡快,省了來去的車費錢,而且憑他的性格,買吃的買喝的也必定有我的一份。帶著這份歡快,我睡了半個月的好覺,直到趕火車的前一晚,一覺睡得我心驚膽顫。
我為什么會夢到老家的鄰居林大爺呢?而且林大爺居然在夢里跟我說了那么多的話。
“小刁,回來了好,我有事要交代你。”
“小刁,記著,你不是你,你還是你。”
“小刁,我等你回來。”
我記得最清楚的就是這三句話,因為其它的話都聽不清楚,而這三句是聽清楚了但沒聽懂。夢里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嘴巴像沾了膠水一樣,死都張不開。不過林大爺還是那么和藹可親的模樣,我小時候就喜歡在林大爺面前淘氣,那個時候我還是個留守兒童,我做了十多年的留守兒童,就跟奶奶一起住著,爸媽在上海浙江這一代打工,一年到頭在家待不了十幾天。對于留守兒童的我,那時候要不就是跟著一群小伙伴瘋,上山打鳥爬樹,下河捉魚摸蝦,要不呢就是在林大爺旁邊轉悠。算算年紀,現在林大爺應該九十多歲了,我奶奶小他十幾歲。
那時候喜歡在他身邊轉悠是因為他會吹嗩吶,而且吹得一手好嗩吶,十里八村的有什么喪事喜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是不請自來的,不管認不認識,都要去吹一吹,也不收錢。正因為不收錢,所以別人不好趕他走。我去縣城后,過年的時候也會去林大爺家看看,總會問起他還吹不吹嗩吶。
“吹,一直吹著呢,誰家喜事喪失我一樣照去呢!”說完他就會當著我的面吹一段,一曲肝腸斷啊,那惹人淚下的聲音,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在這個傳統手藝不斷被拋棄的年代,林大爺絕對算得上是非物質文化傳承人,而我也算半個,因為小時候林大爺教了我一些,我多多少少會吹那么小段。《送新娘》我會一點,《追思》也會一點,都是一點點,而林大爺則是吹得出神入化,喪有喪的樣子,喜有喜的格調。
不過我還是有那個問題,林大爺為什么會出現在我的夢里?
百思不得其解的情況下,我打了個電話給祖母。
“奶奶,我昨晚夢到林大爺了。”
“你林大爺昨晚去了。”
“什么?”
“他昨晚死了,昨天晚上他屋里傳來幾聲嗩吶聲,早上就沒見他出屋,上午我就去看了看,他家門都沒鎖,進去就看到他坐在大廳椅子上,手上拿著嗩吶……”
我渾身汗毛直豎,不敢想象。如果這樣說,那昨晚我夢到林大爺,按照鄉下的說法那叫托夢,林大爺托夢給我是什么意思?他那三句話又是什么意思呢?
如果不是火車已經開了三個多小時了,我真想掉頭回去,我居然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恐懼感。九月三十號,國慶前一天,林大爺莫名離世,還是坐著離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