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難得睡了兩天好覺,沒有再夢到林大爺了。睡覺睡得好,第二天就精力旺盛,本想著帶老葉多跑些地方看看,結果這家伙這兩天嗜睡嚴重。晚上睡,白天也睡,我們一號回來的,就二號出去了一趟,三號四號都沒有再出門,明天就五號了,算算日子,后天晚上我就要去林大爺家吹嗩吶了,七號上午就得回縣城趕火車。
我想盡地主之誼,但這小子不給我面子,這就讓我很無奈了。這不,剛吃完晚飯,才八點不到,老葉又上床睡覺了,蜷縮成一團,看起來跟小動物一樣。
我跟祖母聊完天回到房里,打了點水隨便洗了把臉,泡了個腳,剛一上床,這家伙就把我摟住了,吧唧著嘴,嘴里還念叨了一聲“小葵”。小葵是這小子的女朋友,這貨……
算了,我不跟他一般見識,把他往那邊推了推。
暫時還沒有什么睡意,手機信號也不太好,勉強就夠看個小說啥的。看一會兒小說又覺得沒趣,想找老葉聊聊天,結果這貨睡得太死了,打耳光都打不醒。
無奈地關了燈,我看著漆黑的天花板開始盤算著后天晚上在林大爺靈前吹哪首曲子,做人還是要講道德的,糊弄也要有個糊弄的樣子,總不能吹自己不擅長的曲子吧!挑著挑著,思緒就開始亂了,我腦子里開始浮現下午跑來租我家屋子的那個男人的臉。
這兩天來了不少陌生人要在我家借宿,而且開的價格還不低。昨天來了一對夫妻,今天上午先后來了一個很漂亮的小姐姐的和一個老嫗,下午來了一個中年男人。他們都自稱是來旅游的,村子里沒有旅館,只好到當地居民家里借宿。
這些人祖母都沒有收留,其實我倒是希望那個漂亮小姐姐能住下來的,村子里很久沒看到年輕女孩了,跟我年紀上下的女孩子要不就是和我一樣出去讀大學了,要不就是已經參加工作了。對待大山這個問題,男人女人都是差不多的,一旦出去了,大多是不愿意回來的。能少回來就盡量少回來,能不回來的話自然是更好。
和我截然相反,我希望那個小姐姐住在這里,而祖母卻很厭惡那個小姐姐,來得人里面,祖母對她的態度最差。小姐姐一走到我家門口,祖母的臉色就變得很難看,語氣也很差,當小姐姐失望地走了之后,祖母還淬了一口唾沫,罵了一句:狐貍精。
就容貌而言,那小姐姐絕對是個狐貍精,而祖母說那小姐姐是狐貍精可能還有著穿著原因。祖母一直比較反感女孩穿得暴露,小姐姐的穿著恰好是那種偏暴露的——百褶短裙、露臍上裝。唉,可惜了,她要是穿得保守點,或許還有那么一絲機會。
除了那個小姐姐給我很深的印象外,下午來的那個中年男人也給我很深的印象。他來的時候我在房間里看小說,祖母喊我我才出去,這些來借宿的人都聽不懂方言,只好我來當翻譯。但是這個男人懂方言,只是聽得懂,不會說。
我從房間里出來,看到這個穿著格子衫的男人就覺得很眼熟,應該是在哪里見過一面,尤其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陰柔氣息,我敢肯定我覺得在哪里見過。
他來得快,走得也快,我祖母一說不行,他立馬轉頭就走,我這兒還沒開始翻譯,他就已經走了。背影挺消瘦,一只手捏著蘭花指,漸行漸遠。
現在我躺在床上回想起那個男人的樣子,還是覺得無比熟悉,卻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見過,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讓我很不好受,強迫癥患者總有一些常人無法理解的煩惱。
我越是去想,腦子里對那張臉的印象居然越來越模糊,到最后只記得那雙嫵媚的眼睛了,那雙眼睛要是長在那個小姐姐的臉上該有多好啊!柔情似水,又百媚千回。還有那雙手,皮膚細膩,捏起蘭花指的時候幾乎讓我覺得那就是個女人了,可惜了,這么好的兩樣東西落在這個長相平平的男人身上。要是這個男人年輕一些,跟火車上碰到的那個借紅花油給老葉的男的差不多年紀,倒還可以當當女裝大佬。
等會兒!我腦子里有光閃過,光芒閃過之后就感覺到汗毛一根根立起來。我腦子里把火車上那個男的跟下午那個男的不斷進行對比,特別是那雙眼睛,經過一番仔細對比,竟然如此吻合,兩個人的眼睛給我的感覺是如此相似,還有那手……
我告訴自己不可能是同一個人,他們只是相似罷了,是我的記憶出現了偏差。火車上那個男子的年紀應該就比我大六七歲,而下午的那個男人卻有四十歲的樣子,臉上胡須不會騙人,褶皺也不會騙人,那不是化妝化出來的,我能肯定。
“肯定是我弄錯了。”我長呼了一口氣,笑著躺下,真是夠搞笑的,我自己把自己嚇到了。
把雜亂的思緒遣散開來,我安然入夢,依舊是平靜的一晚,我沒有夢到林大爺。
睜開惺忪睡眼的時候,老葉已經起床了,看起來精神很不錯。
“這附近有廟嗎?”他問我。
“有一個,距離雖然不算遠,但那座山比較高,走過去要花兩個多小時的時間。”
“帶我去看看吧!”
“你今天不睡覺了?”我邊穿衣服邊笑他。
“睡夠了,后天就要走了,我得抓緊時間好好看看。”
“行吧!”
我穿好衣服,吃過午飯就帶他去那座廟。祖母聽說我們要去廟里,匆忙從自己荷包里面拿出一百塊錢來要我塞到廟里的功德箱里。
我說我自己有錢,她說不是用我的名義放,是用她的名義。她這么說我就沒辦法拒絕了,只能收下。
廟距離我家有三座山的距離,這回是沒有水泥路的,只有翻過一座再翻一座,我累成了狗,老葉卻像個沒事兒人。
“老刁,以后要節制,你看你這個身體,少擼點!”
我氣喘吁吁的,根本沒力氣說話懟他,只能惡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倒好,看出來我太累了,索性趁我病要我命,把我以前調侃他的場子全都找了回來。一直走到廟宇前,他的嘴才閉上,臉上的表情變得肅穆起來。
我彎著腰扶著腿,氣都喘不上來。
他腳痛的時候是我扶著他,現在是他扶著我了。廟不算大,里面就放了一個金身佛像,跪拜的蒲團只有兩個。這個廟里一直只有一個和尚,多少年沒有換過,也沒有新和尚加入。算算年紀,這個和尚現在也有五十多歲了。
老葉扶著我進來,和尚便從蒲團上站了起來,把木魚也拿開了。廟小就是這點不太好,來跪拜的人如果是結伴而來,和尚就要讓出一個蒲團來,等人走了,冷清下來了再繼續敲木魚。
小時候我不懂事,有一次跟祖母一起來拜佛,我問祖母和尚為什么不再買一個蒲團,免得老是被打擾。說話的聲音有點大,和尚聽到了,直接走到我面前,告訴我被打擾也是一種修行。
說得太高深,那時候不懂,現在也沒有懂,若是連敲木魚念經都不能安安心心的,又怎么修行?
和尚走到一旁,老葉扶著我走到佛像面前。
“好點了嗎?”他問我。
“舒服多了,怎么了?”
“我就不扶著了,我拜拜佛!”他跪了下來,臉上的虔誠讓我很是難以置信,這家伙居然信佛?
我準備調侃他,突然意識到這是在寺廟里面,雖然我不信教,但也知道尊重其他人的宗教信仰,索性壓住那顆蠢蠢欲動的心。
他的表情虔誠無比,頭磕得也是一絲不茍。看得我也想跪下來拜拜,膝蓋剛彎下來,一旁的和尚開口說話了。
“你不需要拜。”聲音很沉。
“我以前拜過。”
“以前是以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現在,乃至以后,你都不需要拜了。”和尚臉上露出和藹的笑。
我疑惑地看了看老葉,老葉這家伙還在虔誠地跪拜,已經忽略掉我和和尚了。
“我真不能拜?”我哭笑不得。
“不能,他可以拜,你不能。”他回答的一絲不茍。
我只好退到一邊,看著老葉一個人在那里跪拜,拜完之后,這貨居然開始念經。我很不耐煩,又不好表現出來,那和尚現在就站在我旁邊。
“我為什么不能拜?”反正沒事情做,打破砂鍋問到底算了。
“施主以后會知道的。”和尚沒有看我,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老葉。
“多久之后?”
“不知道。”
我感覺這和尚在耍我……
“到底為什么,為什么我不能拜?”
和尚終于看了我一眼,臉上還是掛著那和藹的笑容,他對待每一個香客都是這個笑容。
“你拜不得的,拜了,佛就要走了,這個廟不能沒有佛。”
這個和尚真夠莫名其妙的,我最近遇到的神棍還真不少。
我沒有再說話,后面就一直安安靜靜的了,老葉念完了經起身就往外走,我跟上。和尚走出廟門目送我們離開,我出了廟門就不停地問問題,但老葉不回答我,一直走到看不見廟的時候,老葉才開始說話,把我的問題全都回答了。
他信佛,他一家人都信佛,他還說很喜歡這間小寺廟。
“為什么?”
“因為這個廟里有佛。”
得,老葉也成神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