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日,這運糧車隊便會看到一副景象,那陳云時常會跑到黃琬的馬車內,然后車內不久之后,便會傳來黃琬獨有的‘豪邁笑聲’。
隨行之人大多已是知曉,這陳云已是被刺史大人看中,有意收他為徒。
想來馬車內的不時發出的笑聲,應是這陳云頗有幾分聰慧,對刺史大人傳授的內容皆能掌握,故而心生喜悅情難自禁。
原有幾個背后說陳云這一步登天之舉乃是踩了狗屎運,如今卻也大都認可,此子卻是敏學上進之人。
可實情呢......
“那老賴又說,樹上騎七個猴,地上一個猴,請問一共幾個猴。火夫前次被坑了,如今哪敢輕易回答,戰戰兢兢的說,兩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黃琬這幾日笑的已經嚴重超標,原本因為平日操勞政務,顯得有幾分蒼老的臉上,也好似煥發了青春。不過笑了片刻,便又恢復他當朝大員的官微,一本正經點評起來。
“這老賴火夫之事,內含人生至理。未曾想道獻候家學居然如此巧妙。”
陳云此刻斜躺在軟塌之上,雙手抱著暖爐,神態悠閑。這黃琬到底是兩千石的高官,雖然為官清廉,倒也有錢把這馬車置辦的溫暖舒適,比他在外面的板車上風餐露宿好多了。
“家祖陳平留下祖訓,小孩生性頑皮,若是無法寓教于樂,效果必然打折。故而這陳氏家學,方才如此有趣吧。”
“誒,獻候所言甚是。如今的教學方式,只用那幾本圣人之書,無形之中抬高了求學門檻,卻是不妥。”
言罷猶豫了片刻,一臉赧色的對陳云說道:
“獻之你可愿把這陳氏家學在黃縣傳授,啟發民智?“
倒也不怪黃琬這般慎言,家學通常不便外傳,他如此請求,的確有些不妥。
“當然可以。不瞞大人,在離島之上,我就辦了一所育幼院,到時候可以在黃縣推廣一下就行。可是我這家學與當今儒學雖是同出一脈,但又有些不同,合適嗎?”
陳云前番被張衍提醒,已經注意到自己在離島的作為的確與漢朝之事不同,若是被人見識到離島全貌,恐怕大為不妥。
不過單說這學問推廣,倒也無所謂。反正他編撰的教材里,雖然沒什么忠君思想,但也沒有教人造反的念頭。何況今日自己又是被刺史大人要求的。
“合適合適,這有什么不合適的。但凡能啟發民智勸人向善的,就是圣人之學。沒關系,你只管放手去做,若是出了問題,自有我替你擔著。”
黃琬聽他同意,頓時大喜。對他所說的問題,倒是并未放在心上。如今儒學大興不過兩百年,尚且處于海納百川的發展階段,與明清理學那般刻板大有不同。
何況,真正的儒者,便該是他這般認知:但凡能啟發民智,皆是圣人之學。
這可是你說得的,到時候真出了事,你可別怪我。陳云見黃琬如此痛快,看著老頭倒是越來越順眼了。
要不?今天再給他講幾個段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兒......黃琬今兒笑的有點岔氣了。
行得十日左右,終是到了這寥城地界。
此地今年夏季,才剛遭了水災。一路之上,人煙稀少,滿地荒蕪。偶有村落,所見之人也大都是瘦骨嶙峋,惹得孔融黃琬等人一陣唉聲嘆氣。
他們雖是滿載糧草,可以救得這些災民。可如今天下亂象已現,若無強兵鎮壓,妖人流寇不除,州府也無余力去幫助他們度此難關。雖是一心憐憫,卻只能放任不管。
這番見解倒是讓身旁的陳云一陣冷笑,他來的世界有個圣人說過。
一萬年太短,只爭朝夕。
你連眼前都過不好,卻想著過好以后?簡直癡心妄想。
這些儒門子弟都是榆木腦袋,焉知今日的災民,不就是明日的匪患妖人?
便自顧自的讓武威車馬行之人,將自家所攜糧草多送與這些沿路所見的災民,太史慈那里糧草齊備,他倒是不怕這一時缺糧之事。
他這般作為,倒讓黃琬孔融心內生有一絲羞愧。便將隨行攜帶供軍卒之用的糧食拿出一半,供沿路災民所用。心想等到這交易完成之后,便暫時一天一頓便是。
進了這寥城地界,道路自是不比官道。
何況年內剛遭了大河改道之災,泥濘之處不少。
短短三十里路,竟是足足走了一天。
天色微暗之時,那鳳鳴山已是遙遙可見。
黃琬見離約定之日,還早了兩日,倒也不急進入山內,便擇地安營休息。
鳳鳴山,有四峰三道。
糧隊所在的西向,喚做大鳴山。
乃是諸峰占地最大的,向西可達寥城。
東向的喚做少鳴山,向東可達大海。
南向的鳳尾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道路崎嶇,向南可前往壽光,臨淄。
北向的棲鳳山,最是陡峭,無路可走,諸峰之中以此山最為陡峭。
此刻這棲鳳山上,卻有一支隊伍,向上攀爬。
居于隊首者,相貌冷峻,雙眉好似刀鋒,直入發鬢。應是個心志堅毅之人。
山路雖險,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墜入深谷,可他仍是面無懼色,一路手腳齊用,如履平地。
他腰間尚且掛著長繩,與隊伍內其它之人,靠此繩相連。每到奇峻之處,便先用繩索固定,待得確定安穩,方才再往上行走,甚是巧妙。
待得行至峰頂,臉上已是滿身大汗。卻也顧不上休息,又親自前往尋找枯枝落葉,直到火光亮起,方才坐下休息。
那些隨行之人,見他如此作為,皆是心內稱嘆:若非首領事事身先士卒,又怎會得到眾人跟隨。連忙也隨他生活造飯,諸事妥當之后,有一人發問道:
“寨主,前番那孫寨主相約共同劫掠,您既然拒絕,為何今日還非要上這險峰,在旁窺探呢?”
這漢子聞言哈哈一笑。
“孫觀吳敦他們想要劫掠糧草,未免不自量力。我臧霸又且是他們這種毫無自知之明之人。”
望著腳下浸入夜幕的鳳鳴山,臧霸雙眸之中被篝火染出幾分赤色,倒有幾分指點江山的豪邁氣勢。
“只是日后我等既要在青兗之地生存,怎能不見識見識此地英雄。”
喀嚓。臧霸握斷手中枯枝,目光為之一凝。
“雖未入局,可如此大戲,又怎能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