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叫作小鳳凰影視后期制作公司的一間剪輯室里，剪輯師張明看到那位年輕導演已經趴桌子上睡熟了，心里忍不住嘆息一聲。
——人比人，氣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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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這位叫作顧遠的年輕導演過來剪片子，張明接了活兒。
可是這顧遠好像不懂行業規矩，導演是不能干涉剪輯的，至少在第一版上不能插手，顧遠卻偏偏要指揮他剪輯。
這年頭，兜里有點小錢就不知道怎么嘚瑟的暴發戶都投身電影行業，跟這種人打交道最費嘴皮子。
如果不是月底沖業績，張明打死也不接這種活兒。
事實如他所料，開始剪輯后，顧遠跟其他外行人一樣喜歡指手畫腳，不停地瞎指揮。
“唉，你要是真懂為什么還要找別人做后期？”
張明心里憋氣，外行人總喜歡用自己的愛好去質疑別人的飯碗，總覺得跟著特訓班學幾天，水平就能比別人吃飯的家伙什兒強。
這還不是最氣的！
最氣人的是，這顧遠特別通曉人情世故，每句話都用詢問的語氣，又客氣又禮貌。
這讓張明更生氣了！
有火發不出你難受不難受？
張明壓著脾氣照著顧遠的指揮剪片子，當剪完一個片段后，沉聲道：“小顧，先播一下試試？”
“試試看吧。”顧遠說道。
張明敲下鍵盤，揉著酸脹的頸椎心不在焉地看著屏幕。兩個小時才剪出五分鐘的粗剪片頭，這速度跟烏龜一樣慢，都怪這顧遠老是提那些無足輕重又浪費時間的要求。
影片開始播放。
衣架上的襪子左右搖晃，鏡頭中露出地下室的全貌，一男一女在房間里舉著手機找 WiFi 信號...
五分鐘時間很快過去。
“情節連貫，鏡頭清晰明快。”顧遠心里很滿意，不妄花了這么長時間。
“你覺得怎么樣？”
張明保持著揉捏肩膀的姿勢，聽到聲音后回過神來，臉色微驚看向顧遠：“效果怎么可能這么好？”
顧遠笑道：“這是你剪輯出來的。”
“啊？”
屏幕上的影片停留在最后一幀。
張明隨意點了點鼠標，臉露喜色，“看來我今天手感不錯，小顧，我跟你說，你算是撿著了，你要是下個月來我肯定要漲價。”
張明很膨脹，感覺自己剪輯水平突飛猛進，好像頓悟了一樣，就像武林高手用樹葉都能傷人，他隨便剪剪都能剪出大片效果。
顧遠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說道：“咱倆繼續干吧。”
“OK！”
武林高手當然不能被小蝦米指指點點。
張明自信滿滿地拒絕了顧遠的指揮。
后來...
張明領悟了一個慘痛的現實。
——不是他剪的好，而是顧遠指揮的好。
他自己剪出來的效果和以前一樣，沒有絲毫變化。
無奈之下，張明只能承認小顧老板有些地方說的還挺對的。
在顧遠的指導下，張明發現自己進步飛快，隱隱約約摸索到了突破的契機。
一人想要節省時間，一人想要學習剪輯思維，兩人從早上工作到晚上，午餐點的外賣，晚餐點的外賣，兩個大老爺們擠在狹小的剪輯室一直剪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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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明打了一個哈欠，輕輕推了推顧遠的肩膀：“顧哥，顧哥，我剪好了。”
推了幾下，顧遠慢慢悠悠撐起身子。
“幾點了？”顧遠輕聲問道。
“早上四點。”張明的聲音中聽不出絲毫疲憊。
“你剛睡醒？”
“我一宿沒睡。”
顧遠看一眼天色，打趣道：“你這么拼，是不是月底要交房租了？”
張明拍馬屁一樣遞給顧遠濕巾，笑道：“顧哥教我的那些東西太實用了，我不嘗試一下渾身難受。”
就像武林高手拿到絕世神兵，不多耍兩下子豈不是浪費了寶貝。
張明反復實踐顧遠教的東西，激動得一宿沒睡。
顧遠問道：“剪出來多長的視頻了？？”
“三十三分鐘。”
張明把筆記本推到顧遠眼前，示意讓他檢查一下。
顧遠沉默地看著鍵盤上油膩的指印，小聲道：“我胳膊麻了，你點開吧。”
張明連忙打開影片。
顧遠開始檢查影片，在小本子上寫下有瑕疵的時間點。
三十分鐘過去后，顧遠正要和張明說話，忽然發現張明躺在椅子上歪著脖子已經睡熟了。
睡姿很傻，跟這個人直愣的性格倒是匹配。
顧遠笑了笑，把兩張椅子拼在一起，幫張明換了一個舒服的睡姿，這個過程張明睡的打鼾愣是沒醒。
顧遠留下紙條，徑直回了茶館，他要睡回籠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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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遠收到張明電話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
在他計劃中，剪輯一項少說要做一周的時間，可是張明才第三天就告訴顧遠剪完片子了，這效率有點恐怖。
掛斷電話后，顧遠匆匆趕到小鳳凰公司，在剪輯室里見到了張明。
小小的剪輯室散發著多種食物混雜在一起的莫名味道，氣味源頭來自墻角的一堆外賣盒。
顧遠險些沒認出來那蓬頭垢面的男人是張明，原本清爽的大背頭變成了一綹一綹貼著頭皮的油發，找書苑 wｗｗ.ｚhaｏshuyuan.ｃom 衣服還是三天前的那一套，似乎連脫都沒脫過。
張明比流浪漢強就強在他有個遮風擋雨的房子。
但張明的眼神極為明亮，見到顧遠走進來連忙說道：“顧哥，我剪好了！”
聲音渾厚，中氣十足，聽起來精力特別充沛。
顧遠小心避開各種危險傳染源，努了努下巴，“你放一遍試試。”
顧遠去別的房間取了干凈的椅子，看完整部電影。
“47 分 26 秒，54分 12 秒.....”顧遠報出不滿意的片段。
張明伏在電腦前連忙改動，鼠標鍵盤聲此起彼伏。
這種小改動也極耗時間，兩人用了一個上午才把所有的工作做完。
張明將源文件拷貝給顧遠后，忽然試探性問道：“顧哥，你覺得跟你學藝之后，我這份手藝值多少工資？”
影視行業的現狀是不缺好演員不缺好導演，就缺好的影視后期人員，尤其是能獨立完成工作的高手。
教給張明的小知識大概領先時代一兩年吧，顧遠心里估摸一下，說道：“一萬五左右，具體看地域。”
張明大喜道：“一萬塊錢，就一萬塊錢，我跟顧哥混了！”
“啥？”顧遠眉頭一凝，“你說什么？”
張明激動道：“顧哥說我的手藝值一萬五，我要求不高，每個月工資只要一萬塊錢。現在你雇我是不是每月還倒掙五千塊錢！”
張明眉開眼笑，越說越激動。
與之相反，顧遠沉默不語，一臉茫然。
這么算好像不太對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