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花的意志

    傍晚，鄧老太爺收到了錦衣衛傳遞的鄧嘉的書信。

    鄧老太爺拆開書信，就著燈光仔細的看著。奶奶張合湊上來問道:“老頭子，誰的書信啊？”

    鄧老太爺看完書信，遞給奶奶張合:“還能是誰？當然是你寶貝孫兒的。”

    奶奶張合連忙接過來看。半晌后，她放下書信，皺著眉頭對鄧老太爺說道:“石三兒，讓你用上好的水田去換旱田？”

    “嗯！”鄧老太爺點頭，目光看向屋頂的那盞琉璃燈。

    “那就聽我孫子的。換就換，不就是幾千上萬畝水田嗎？我們家不差這點錢!”奶奶張合一拍桌子，豪氣的說道。

    鄧老太爺瞪大眼睛看著奶奶張合，疑惑的問道:“平常見你扣扣索索的，看見莫子好東西都想搬到家里來。這回怎么這么大方了？”

    奶奶張合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平淡地說道:“我就這么一個孫子，存下來的錢也都是給他的。既然都是他的錢，那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你就不怕養出一個敗家孫子來？”

    “那是你要擔心的事，我只管寵著他。”

    鄧老太爺嘆了口氣:“其實我不怕他敗家，就怕他好心辦事，到頭來卻還被人唾罵。”

    奶奶張合抬頭望向鄧老太爺:“哪個不怕死的敢罵我的孫兒？老身讓他家一輩子都不得安寧。”

    鄧老太爺搖搖頭，指著桌上的書信說道:“就拿這件事來說吧！置換田地很簡單，難的是怎么抵制不足的人心。不患寡而患不均，我給這些人置換了土地，那些沒有置換到土地的農民會怎么想？

    即使是我把湖廣地界上的所有的旱田都置換了，那他們就會滿足了嗎？如果有一天他們再求著我，而我卻幫不上他們了呢？他們還會感激我嗎？貪心不足蛇吞象，斗米恩，升米仇。可以施舍小恩小惠，但不能無緣無故施人大恩大德。”

    奶奶張合眉頭深皺，問向鄧老太爺:“那你是不打算置換土地是嗎？”

    鄧老太爺還是搖頭:“置換還是置換。但光是置換，不過是治標不治本。必須改變那些人的觀念，要把他們從土地上解放出來。”

    “說的這么深奧，你打算怎么做？”奶奶張合問道。

    鄧老太爺站起來，從走到書架前，取出一本書放在桌面上，緩緩說道:“知識才能改變命運!我要興學，興實用之學!”

    奶奶張合拿起那本書:“科學？這是什么學說？”

    “興國安邦之無上學說!”鄧老太爺說道。

    “比儒學還要厲害？”

    鄧老太爺哈哈大笑:“董仲舒將儒學比作妙齡美女，那我這科學便是文能強民，武能滅敵的英才俊杰。”

    奶奶張合翻看了幾頁，看得不知所謂，搖搖頭:“興學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此乃利在當代，功在千秋之壯業，縱使千難萬險也必須要砥礪前行。”鄧老太爺說道。

    “那土地就不急著置換，等興學有了起色，再換不遲。”

    “不!”鄧老太爺搖頭，“現在就換!”

    “你不怕人心不足了嗎？”

    “不足就不足吧。借著這個機會，我要給石三兒上一課!”

    “你要教他莫子？”

    鄧老太爺嘆了口氣：“我們家手握隆平稻，積糧如山，業有五大工廠、無數門店，金銀滿庫，且隨時便能變出數十萬兵馬，說的不好聽一點，哪怕是改朝換代亦不過是反掌之間。

    在石三兒看來，我就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我把他能做的事，想做的事都已經做完了。他全然沒了斗志，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還要做什么。就像是一顆算盤珠子，撥他一下，他才會動上一下。

    所以他做起事來隨心所欲，因為他知道我會替他擦屁股。這樣是不行的，我得告訴他，他爺爺也不是什么神仙，他爺爺也有無能為力的地方，他爺爺也需要他的幫助。”

    奶奶張合頷首，又說道：“永樂跑出府去了，你知道嗎？”

    “知道。路上還有一群賊人要把她劫走，不過被石三兒身邊的那個叫做裴心的給救了。現在和石三兒在一塊兒呢。”

    “遇到賊人了？永樂沒事吧？”

    “那個叫做裴心的武藝相當之高。永樂只是受了點驚嚇，沒別的什么事。”

    “沒事就好，我叫人把她帶回來。”

    奶奶張合正要喊人，但是被鄧老太爺攔住了：“算了吧！你把她叫回來，要不了多久她還是會跑的。跟著石三兒，我看也沒什么不好，正好出門長長見識。”

    “出門長長見識？就怕那時候變成個野女人，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放心吧，不會的。”

    ————

    此時，潭州城東門外。鄧嘉給完那四十多個工人們吃臭豆腐錢后，對他們說道：“你們現在覺得這臭豆腐能掙錢嗎？”

    “能啊，太能了！”工人們齊齊答道。

    “那你們想不想在家坐著就把錢賺了？”鄧嘉問道。

    工人們一臉不可置信，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張二結巴的問道：“還有這等好事？在家坐著就能把錢賺了？”

    “聽我的，保證讓你們在家就能把錢賺了。”

    “全聽少爺的安排！”

    “好！明日那臭豆腐攤會去城北的開福寺附近擺攤。如同今天一樣，你們去那賣臭豆腐的攤位捧場。不過要做好準備，恐怕會有人去攤子上搗亂，你們幫攤主趕跑他們。”

    送工人們離去后，鄧嘉一行人便返回小庭院。

    臨到深夜的時候，鄧嘉都鋪好了床鋪準備睡覺了，卻有人來敲他的房門。

    打開房門，原來是襲人。鄧嘉問道：“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嗎？”

    襲人從懷中掏出了鄧嘉的玉佩，雙手捧著遞給鄧嘉：“少爺，您的玉佩！”

    鄧嘉右手接過玉佩看了一眼，笑著對襲人說道：“這才一天，就還了回來。你爹就這么信任我呀？”

    襲人低下頭答道：“縱使沒有玉佩。少爺金口玉言，亦是能讓人信服的！”

    鄧嘉哈哈大笑，夸道：“說話真是好聽！”

    襲人突然跪在地上，帶著哭腔對鄧嘉說道：“少爺！襲人大膽，有件事想要求您恩典！”

    “快快起來！我的襲人說什么，少爺都答應！”鄧嘉連忙將襲人扶起，又小心的替她擦去掛在臉上的淚珠。

    “少爺！襲人的父親患有白疕，久治而不愈，每值春冬便瘙癢難忍。此乃襲人私事，本是不應打擾少爺的。但近來父親的白疕竟然惡化，已由右腿蔓延至腰間。襲人家里四口，具是依仗父親養活。

    若是父親病倒，這家里便沒了生計。襲人知道府中有位唐神醫，醫術高超、妙手回春。襲人懇求少爺能否請唐神醫替家父醫治。”襲人淚眼婆娑的央求道。

    “我當是什么事情！沒有問題，恰巧唐神醫這兩日正在潭州城蘇叔公府上做客。我明日便請他去替你父親看看。”鄧嘉爽快的答應下來。

    襲人聽了又跪倒在地，朝鄧嘉磕頭：“少爺的大恩大德，襲人來世做牛做馬也必定報答！”

    “你怎么又跪下了！你再這樣，我就不讓唐神醫給你爹看病了！”鄧嘉恙怒道。

    襲人立即從地上站了起來，緊張的說道：“襲人不跪了！襲人不跪了！少爺莫要生氣！”

    鄧嘉伸手摸了摸襲人的額頭，說道：“以后呀！不要動不動就下跪。跪久了這人的脊梁就彎了。少爺我希望襲人做一個直脊梁的好女兒家！”

    襲人乖巧的點了點頭。

    鄧嘉雙手背在身后：“襲人啊，少爺想要托付給你爹一件大事，卻不知道你爹能不能擔起。”

    襲人規正的欠了欠身子，問道：“少爺能不能先告訴襲人是什么事情？”

    鄧嘉面色一正：“此事甚大，我本就是想找你參詳一下。少爺我想要將那些工人們團結起來在潭州城成立一個公會，讓你爹當這個公會的會長。

    而且這只是一個開始，未來這個工會要把潭州城里所有的工人都吸納進來，工人們團結在一起，以公會作為代表為自己爭取應得的利益！”

    “這，這能行嗎？工人們怕是爭不過那些商行的東家的。”襲人說道。

    鄧嘉呵呵笑了一聲：“一個兩個肯定是爭不過的，但是眾人拾柴火焰高，工人們團結在一起鬧將起來，別說商行的東家，哪怕是官府也會讓步的。”

    “少爺恕襲人無禮，襲人覺得這個公會既然如此厲害，那這個會長就應該少爺自己來當才是，不應該假于他人之手！”襲人小心抬起頭偷偷看著鄧嘉。

    鄧嘉垂目直視著襲人說道：“你以前是我的貼身丫鬟，現在是我姐的貼身丫鬟。你爹便算是自己人，怎么說是他人呢？”

    襲人搖搖頭：“少爺，唯名與器不可以假人啊！”

    鄧嘉盯著襲人看了許久，終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能說出這句話，少爺我就相信你爹能做好這個會長！”

    “可是。。。。。。”

    “沒有可是。”鄧嘉打斷了襲人的話，說道：“以后大宋所有的城鎮都會成立工會，所有的鄉村也都會成立農會，兩者合稱工農協會。”

    “工農協會？”

    “沒錯！屆時全大宋，找書苑 www.zhaｏshuｙｕan.com 不，是全天下所有的工人、佃戶、自耕農、所有的平頭百姓都會被吸納進來。天下千千萬萬的工農都會團結在這工農協會里，為天下所有的不公鳴不平，為千萬生活在最底層的百姓開一個萬世太平！”鄧嘉慷慨激昂的說完，轉頭看向襲人：“這是少爺我必須要傳承的意志，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宿命！”

    所有的工農，所有的百姓，為天下所有的不公鳴不平，為千萬生活在最底層的百姓開一個萬世太平。。。。。。

    襲人呆呆的看著鄧嘉，她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樣的一種景象，可能那便是真正的盛世吧。

    “你這是在掘自家的墳，那個時候你家若大的家業便會灰飛煙滅，你那時有何顏目面對祖宗？”

    李清照從黑暗處走出，死死盯著鄧嘉。

    鄧嘉抬頭望著明月：“海棠依舊香如故，不見昔日種花家。勿憂種花無人顧，滿園盛色如君愿。”

    鄧嘉對李清照微微一笑：“如果真的有朝一日我家祖宗愿意見我一面，那我這輩子就算是沒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