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脫脫意想不到的是,在他將平定河南紅巾之亂的希望放在也先帖木兒身上的同時,蘄州路附近的有志之士也開始蠢蠢欲動。
與湖廣行省蘄州路相鄰的西邊是隸屬于河南江北行省的沔陽府。
沔陽當地有很多漁戶人家,世代以捕魚為生,平日里吃喝住宿盡在船上。
其中一戶人家姓陳,家主名叫陳普才,生有五子,分別叫陳友當、陳友直、陳友諒、陳友貴、陳友仁。
陳家原本姓謝,蓋因陳普才之父謝千一入贅陳家,遂改其姓。
陳家父子若盡為漁戶,倒也可以勉強度日,但無奈漁戶的身份實在卑微,大兒子和二兒子還算聽話,打小跟著父親干活。
老三陳友諒卻始終不愿意一直做個被人瞧不起的漁戶,總帶著兩個弟弟想方設法的讀書識字,想著要是能到縣里的衙門討個差事,便不用再每日低著頭做人。
陳友諒出生時,兩位兄長便已跟著父親打漁,家境寒酸但也沒有餓過肚子,陳普才甚至還送他到私塾讀過書,陳友諒也因此略通文義。
陳友諒打小便對低等漁戶的身份深惡痛絕,是因為村民們平常日都不與自己這樣的漁戶打交道,每當走進村縣里,村民們都會捂著口鼻,厭惡自己身上的魚腥味。
陳友諒想著等以后至少也要擺脫這惹人生厭的漁戶身份,便在閑暇時練習武藝,讀書認字,逐漸在附近小有聲名。
想了好多辦法,終于才在縣衙里做了一個刀筆小吏,可進了縣衙以后,反而覺得越發沒有出路,此刻正神情沮喪,一人坐在岸邊,直勾勾地瞅著自家的漁船。
五弟陳友仁正在閑逛,一扭頭發現自己最尊敬的三哥正在一個人發呆,便湊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嘿嘿笑道:“三哥,你好不容易進了縣衙,我還指望著你領我挨家挨戶轉轉呢,也好讓弟弟我臉上沾點光。”
陳友諒看著一臉興奮的弟弟,心中愈發愁苦,不知道怎么解釋,就從腳邊的濕地里摳了些泥巴,抹在了陳友仁的臉上,無奈道:“跟著我出去,你的臉上也只能沾到這些臭泥罷了。”
陳友仁茫然地問道:“三哥,你不是說等擺脫了漁戶的身份,就能讓人瞧得起咱們了嗎?進了縣衙以后怎么反倒愁眉苦臉的?”
郁憤的陳友諒彎下腰,將頭埋在雙膝內,小聲道:“我原來確實是這么以為的,可真這么做了以后,才知道受的冷眼更多。我不過是一個不入品的代筆小吏而已,而且就算是縣丞,見到那些蒙古官員,還不一樣是卑躬屈膝,跟奴仆沒有分別。”
陳友仁聽了這番話后也有些沮喪,搓了搓臉上的泥巴,嘀咕道:“哥,那咱這輩子就注定得讓人瞧不起了嗎?”
兩兄弟正垂頭喪氣,遠處兩壯漢大聲喊道:“陳大哥!”
陳友諒聽到聲音,眉眼間露出驚喜之色,趕忙站起身答應。他在家中排行老三,叫他大哥的人自然不是他的親生兄弟,而是與他志氣相投的兩名結義兄弟。
這兩個壯漢一人名叫張定邊,排行老二,與陳友諒是發小,身材魁梧,留著幾綹美髯,看上去英俊瀟灑,也出身于沔陽的漁戶,其人豪俠仗義,不僅身手不凡,又略通天文地理,更擅岐黃之術,陳友諒自詡氣力驚人,可在他手下卻難擋幾個回合。
另一個名叫張必先,是三人中的老幺,大家都稱其為“潑張”,很有頭腦,個子不高膽子卻大,乘船打漁往往所獲最豐。
三人寒暄過后,張定邊神色突然鄭重起來,沉聲道:“大哥,東邊有消息了!”
聽見此話,陳友諒也不敢大意,正色以對道:“什么消息?”
張必先四處看了看,確定了周圍無人,才接過話道:“大別山上那伙白蓮教徒已經決定響應河南的劉福通,準備進攻蘄州了!”
陳友諒面容瘦長,認真想事的時候眉毛緊鎖,給人以凝重之感,聽著張必先帶到的消息,不敢盲目相信,出言確認道:“這消息是怎么傳來的?”
張必先答道:“大哥,你放心,這是我家中的堂兄親口告知,他們已經開始打造兵器,集結人馬了,就由多云山莊的莊主倪文俊擔任先鋒將軍。”
陳友仁一聽這話,心中大驚,腦門上嚇出了冷汗,拽了拽陳友諒的袖子道:“三哥,我們要去報官嗎?”
陳友諒轉過頭,眉毛擰在一處,呵責道:“你掉進水里淹傻了不成?報官對我們有什么好處?是能賞你條漁船,還是能給你些錢糧,那些貪官酷吏將我們視作亂黨一同抓起來倒是有可能。”
“那……那我們怎么辦?”
張定邊出言安慰陳友仁道:“不必驚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聽說紅巾軍到處摧富濟貧,攻陷城池后第一件事便是開倉放糧,讓大伙都有口吃的,貧民寒士都支持他們,反倒是平時作威作福的縣官老爺和田主都被砍了腦袋。咱們幾家身份低賤,紅巾軍就算攻到了這里,也不會對我們怎么樣的。”
經他解釋之后,陳友仁才稍感放心,想起剛才自己丟人的緊張樣子,不好意思的嘿嘿笑著。
“去,將你四哥也叫來。”陳友諒吩咐陳友仁去將陳友貴找來。
陳友仁疑惑道:“大哥和二哥不叫嗎?”
“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今天怎么這么多嘴!”
又被訓斥了一頓的陳友仁不敢多言,趕忙跑著去尋找陳友貴,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將其帶回。
聽到此事后,陳友貴比弟弟平靜些,看向陳友諒道:“三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
五人已經圍成一圈,陳友諒掃視著四人,聲音低沉地道:“都怕死嗎?”
“不怕!”張定邊和張必先異口同聲道。
陳友諒點了點頭,又轉過頭看向兩個親弟弟。
“怕是怕,但若是三哥要我去死,我就不怕!”
“對!我也是,都聽三哥的。”
陳友貴和陳友仁向來以自己的三哥馬首是瞻,陳友諒既然打定了主意,他們豈有不從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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