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名字
第二天一早，顧紫微吩咐二丫從顧家帶了些禮物，又要了十金，來到了恩公吳江家。
吳江的妻子早逝，他也沒再娶，就跟著七歲的兒子八歲的女兒，一家三人相依為命。
送吳江的謝禮是一大筐雞子，幾十斤凍好的牛羊肉，一大包飴糖以及三匹上好的織布。都是些實惠東西。
吳江沒有推辭，他們一家三人看著這些禮物，面上帶著抑制不住的喜色。
顧紫微鄭重得拜倒在地，卻立刻被吳江拉了起來。顧紫微也沒有堅持，取出金餅：
“當日有言，能救吾弟者，顧家愿出百金以謝之。今日我先還十金，余下的九十金定在三年之內送至府上。”
雖然這事兒從沒人提過，但是顧紫微記得自己情急之中喊出的話。在這個人人守諾的大漢，顧紫微也不打算食言。
更何況，對方是真真切切得救下了小虎子，比起小虎子的性命，錢財又能算得什么?
吳江站了起來，只是神情并不像顧紫微認為的欣喜若狂，反而蹙起了眉頭。
“難道他不同意我的分期付款?這可就遭了！”顧紫微心一沉，有點緊張。
過了良久，吳江終于組織好了語言，打破了沉默：“小先生，你如此做，便是輕賤我吳江了。不說侯爺軍令，吾本就是奉令行事。就算沒有軍令，我若是見死而不救，豈為人哉?”
“小先生，侯爺賞吾的兩只羊，兩匹絹，你與我的雞子飴糖，我吳江敢收，也應收，但這金子，吾不敢收，也不應收！”
這擲地有聲的話讓顧紫微呆立當場。
想了想，顧紫微便講了子貢贖人的典故，但是吳江堅稱已收了謝禮，說什么也不能再收金子了。
見這架勢，顧紫微也知道今天這金子是送不出去了。她有些苦惱：“那我還能做些什么?吾弟的救命之恩，止這些雞子牛羊是不夠的。”
吳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小先生，吳江還真有個不情之請。”
“請講。”
“吾妻早逝，吾子頑劣，故平日沒人管教于他。我知小先生不是凡夫俗子，不敢奢望能收犬子為弟子，只想讓他隨侍左右，能學個只鱗片爪，也就心滿意足了。”事關孩子的前程，吳江這個驍勇壯士的臉上，也忍不住露出希翼的神情。
“哈哈，我當然是凡夫俗子，不然也不會險些溺亡不是?”顧紫微故意頓了頓，“不過若是不嫌我才疏學淺，那多個弟子又何妨?”
聽前半段話，本來以為顧紫微已經婉拒了的吳江立刻喜上眉梢，喚來獨子吳昊，讓其對顧紫微行師徒之禮，好趕緊把這名分定實。
“其實多兩個也無妨的。”顧紫微故意沒有一次把話說完。
“讓你剛才沉默那么久，緊張死我了。”她心想著，做了一個小小的惡作劇。
吳真兒沒想到這等好事還有自己的份兒，她趕忙跪在弟弟身邊大禮參拜。
“得，要當小學老師了……我媽是高中老師，嘖，我這算不算女承母業。”
……
顧紫微又去了將她救起的王濤家中，也是一般說辭，金子說什么都不肯收。
于是，顧紫微就有了四個小徒弟，很快，聽聞此事的牛三叔，又將罩著她的曾經的牛四哥，還有牛二叔家的牛五郎也填了進來。
至于為什么是曾經的牛四哥?因為師徒名分一定，自然而然顧紫微就長了一輩，四哥也變成了小四。
“嘖，才十歲就快一米六的小四，這感覺可真是違和。”
于是，到了天氣轉暖，開春的時候，小學老師顧紫微就開始帶起了她的第一屆學生。
“今天學的是阿拉伯數字，以后記下，這根棍是一，這個鴨子是二，像耳朵的是三……”
“先生，什么是阿拉伯數字呀?”吳真兒提問道。
“就是一個很喜歡說阿拉的大伯發明的數字。”顧紫微信口胡謅。
“喔……”
“好啦，這便是一到十，好好記下。”顧紫微在河灘上用樹枝寫下了1到10的阿拉伯數字，又在每一個數字的下面寫下了它的漢語對照版。
“好好記下，等等考喔。”顧紫微吩咐完，回到了不遠處她和小虎子常呆的亭子里，一個人努力回想起了微積分和線性代數。
“有備而無患嘛。”她心想。
……
“今天的家庭作業是回家將手洗凈，明天來時身上臉上衣服上也不能有污漬。”看著一個個歪七扭八的阿拉伯數字，顧紫微一個個改正后，對著她的學生講道。
“先生，什么是家庭作業?”
“就是你回家要做的事。”
“喔……”
顧紫微又想起了一件事，來到了顧家的鐵匠鋪，對大師傅說：
“將前些日子造出的銅鍋，做五十個送到平陽侯府去，再做十個送到賈府去。所耗錢財銅料，從顧家拿就好。”
“是，小姐。”大師傅記了下來。
“對了，以后顧家會售賣此物，其利分三成于你。”
“啊……啊……這如何使得……”大師傅有些張口結舌。
“就這么定了，這叫技術入股。”說罷，顧紫微轉身離去，這兩天對她行大禮的人有點多，她不想再扶人了。
……
小虎子終于慢慢痊愈了。
顧紫微和小虎子在河岸邊上釣著魚，隔著兩百步就是她的那群學生，一個個在努力的應用著用豎式計算十以內的加減法。
這個距離正好，顧紫微和小虎子想做什么說什么，都沒人打擾。
“姐……終于可以跑出來了，前些日子在家中都悶死了。”
“多虧了你命大，以后無論如何都不可以身犯險，明白了嗎？”
“好好好，話說本來這時應該和二叔學騎術的，可是二叔不允，非要我再多恢復些時日。”
“我好想騎馬啊……”
“嘖，你是在埋怨我咯?”
“嘻嘻，我哪敢嘛。”
“呵呵，有一窩雞和兔子混在一起，數頭三十有二，數腳八十有六，問雞幾何?兔幾何?”
“姐……你要不要這樣……”
“趕緊算，算不出不許吃飯。”
“我后悔了，我好想在家呆著啊嗚嗚嗚……”
顧紫微自然是教過小虎子一些基礎的數學的，雞兔同籠這種經典的數學題，正好拿來考在后世該上二年級的小虎子。
小虎子拿著石子在河灘上比劃了很久，又思索了很久，突然抬頭，用驚喜得語氣對顧紫微說：“姐，我算出來啦！”
“喔?答案是多少?”
“有雞二十又一只，兔十一只。”
顧紫微心里默算了一下，還真是正確答案。
“你怎么算的喔？”
“我開始毫無頭緒，不過突然想到，若籠中全是兔子，那便應有一百又二十八只腳。”
“可實際上只有八十六只腳，少了的這四十又二只，便是因這雞比兔子少兩只腳。”
“得有二十又一只雞，才能少出這四十二只腳。那兔子便是十一只。”
“我把這兩數代入一算，果真是三十又二個頭，八十又六只腳！”
“姐，我聰明吧！”小虎子喜笑顏開。
顧紫微內心的喜悅并不比小虎子少，不過她還是擺出姐姐的架子，只是輕輕頷首：“還行。”
“看來要出些更難的題了。”
“啊！不要啊！”
……
“對了姐，阿娘前日給我取名字了。”小虎子一邊吃著點心一邊對顧紫微說。
“喔？叫什么?”
“娘說我這次大病一場，多虧天佑才好轉起來，于是……娘就說希望我以后無病無災，就叫我去病。”
“嘖，叫這個的忒多了吧。”這時的去病就像五十年代的援朝，建國，七十年代的紅梅紅艷，新世紀的欣怡子軒。
“啊……阿娘還說，她不知是讓我隨父姓還是隨她的姓。她還說我父其實是縣衙小吏，只是一直不敢認我。”
“嘖，找書苑www.zhaｏsｈｕyｕan.com 可真是個渣男，說啥也不能跟他姓，對了，他姓啥?”
“他姓霍，娘姓衛，那我就隨娘姓衛嘛?”
“衛去病?霍去病?這名字怎么好像有點耳熟啊?等等，衛霍?平陽?霍去病?”
“霍去病！！！！！”
塵封已久的記憶逐漸被喚醒，顧紫微終于想起了這個閃耀千古，并注定會永久閃耀下去的名字。
“霍去病，你便是霍去病啊……”她有些百感交集，眼淚瞬間噴涌而出。
“啊?姐?你怎么啦?怎么哭啦?是我惹到你了么?我錯了呀！”
“冠軍景桓侯，驃騎將軍，大司馬，封狼居胥……原來，原來就是你呀……”顧紫微看著眼前那張熟悉的，略帶稚氣的小臉，喃喃道。
那個印象中的大漢軍神，和小虎子的臉，一點一點重合。
“姐，姐，你在說什么呀！我怎么聽不懂呀！你病了嗎，我去帶你看醫工。”小虎子急了，就要背起她往回跑。
“沒事，沒事，放我下來，小虎子，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顧紫微緩了緩情緒，“就叫霍去病吧，不要改了。”
“喔喔，好，我回去跟阿娘說。”
“以后北擊匈奴的時候，記得水一定要燒開后才能喝。”
“喔喔。”
“算了，以后等你行軍打仗時，一定帶上我。”
“為什么突然說這個呀姐姐?”
“沒什么。”顧紫微扭頭，對小虎子露出一個微笑，“你知道嗎?姐姐我差點成了千古罪人。”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