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里的光線很暗,空氣有些潮。警衛站在門外,就留下我和周一平。房間的每個角落里都有一個攝像頭,監視著里面發生的一切。我并不喜歡這個環境,我知道在這種環境下,周一平什么都不會說的。
“對不起啊,以這樣的一種方式和你見面,你一定對我這個人沒什么好印象吧?”沉默了一會兒,我開口說。
來之前,我特意在車里換了身衣服,沒有那么公事公辦,只是穿了一件純白色的帽衫和藍色的牛仔褲。為的就是不要在著裝上和周一平產生距離感。可惜的是,我忘記了審訊室的環境,穿什么衣服,估計也不會有太好的反饋。
周一平,穿著藍色的線織毛衣,下半身是一件黑色的運動褲。他聽我說完,微微抬起頭看了我一眼。
我很自然地苦笑了一下,他立即低下頭去,什么也沒說。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我看到了他的兩個嘴角有輕微地向下彎了一下。我知道,對于我來說,今天到這里來,已經有了收獲。
在很多案例里,殺害父母的孩子通常患有反社會人格。這種人格障礙的患者,會有很強的攻擊性,并且缺乏羞恥和自責,或者說,他們沒有和他人共情的能力。而周一平,很顯然不屬于這類人群。他剛剛的微表情很明確地告訴了我,雖然也許并不準確,但他的確有去體會我的情緒。
“今天就到這里吧,這樣的環境,我想你和我都一樣難受。我希望你忘記今天和我見面的事。下次換個地方,我們再重新認識一下。”我起身,伸了個懶腰。看到他抬頭看著我,我向他點頭示意了一下,就離開了審訊室。
一關上門,我急忙跑到監控室,跟里面值班的警察要到了剛才的審訊記錄。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孩子果然是一直看著我出了門,才又低下頭的。
“何醫生啊,這孩子到底患有什么心理疾病啊?真是自閉癥嗎?”負責這個案子的吳起凡隊長看我盯著屏幕神采奕奕地樣子,好奇地問。
“不好說,”我咬了咬嘴唇,因為我現在也不確定,但我已經有了一個大膽想法,“不過如果想讓他開口說話的話,我也許有辦法。”
我的判斷也許并不準確,但憑借我之前的學業和經驗,周一平這個孩子,在案發之前已經案發當時,他都沒有自閉癥或者反社會人格障礙。
這并不是說吳起凡隊長他們找來的鑒定醫生是錯誤的。我也并不認為自己的診斷能力會比人家有多年經驗的醫生準確。
產生分歧的原因,是我用了另外一種不同的方式去判斷。
“你確定嗎?萬一出了事情我們承擔不了責任。”吳起凡隊長面對我的提議,表示拒絕。
“如果你想讓這個孩子開口說話,不嘗試一下是不行的。雖然現場的證據確實表面人是孩子殺的,但我們如果就此給孩子判刑然后送他去精神病院治療,不是有點不負責任嗎?”我面對吳隊長的態度有些不高興。
學習犯罪心理學時,殺人犯的心理動機是一個非常關鍵的地方,而構成殺人動機的可能性又是多層次的。那么是什么樣的原因,使得一個孩子親手殺了自己的父母呢?
“不行,如果孩子跑了,或者別的人受到傷害,我們都是擔不起責任的。”吳隊長依舊保持著拒絕的態度。
我嘆了口氣,決定改變一下自己的策略。
我讓吳隊長先暫時保持著對孩子的羈押狀態,別的什么事情都不要做。
“給我三天時間,我再去協商一下。”我這么說到。
離開了拘留所,我馬不停蹄地來到了劉伯伯的辦公室。
晚上五點,已經快下班了,跟前臺報了一聲之后,我敲了敲辦公室的門。
“請進。”
推開門,我發現劉伯伯的辦公桌前,還坐著另外一個中年男人,戴著副眼鏡,雙手交叉著扶在翹著二郎腿的膝蓋上。
“來,我介紹一下,這是剛從國外回來的法醫心理咨詢師何以樂。”劉伯伯起身示意我,“這位是醫科大學醫院的張鵬大夫。”
我和張大夫握了個手,就坐在了他旁邊的椅子上。
“何醫生,我們正在聊案子的事,正好你來了,一起討論一下吧。”劉伯伯看向張大夫,“何醫生也是被請過來負責這個案子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具體情況他都了解過了。”
張大夫點了點頭:“我還是認為,經過司法部門處理后,就應該把孩子轉到醫院進行治療。”說完,看向我,“法醫心理學?好像是個很新的專業吧,國內有這個專業嗎?”
“應該是沒有的,”我回答到,“因為現在國內沒有這個就業前景。”
張大夫想繼續說什么,我抬手示意他打住:“我們今天還是先討論一下案子吧,關于專業的事以后可以慢慢談。”
“我今天去看守所看了一下周一平的情況。”我說。
“怎么樣?”劉伯伯身子向前靠了過來。
“可能有悖于大部分心理醫生的診斷,我的初步判斷是,這個孩子沒有任何臨床上的心理疾病或者障礙。”我的話一說完,就聽到了旁邊張大夫鼻子出氣的聲音。
“你確定嗎?”劉伯伯很吃驚,“可是一個正常的十歲小孩怎么會一下子殺了自己的親生父母?”
劉伯伯的話,我并不見怪。人們往往會把自己不理解的行為,譬如這個案子中,周一平殺害親生父母的行為,用心理疾病來解釋。
“對啊,而且你去看過了那個孩子也應該發現,他不說話,基本沒有互動,學校的師生也表示他平時不怎么說話。”張大夫說。
“是這樣的,但我并不認為這是因為自閉癥的緣故。他的腦電圖也是屬于正常范圍內的。我認為此時診斷為自閉癥然后讓孩子去精神病院治療還為時尚早。”我回答道。
張大夫沒有理會我的解釋:“可你得承認,這個孩子的確不正常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