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想和張大夫有過多沖突，在專業上的分歧是沒辦法避免的。但讓我承認這個孩子不正常，我是做不到的。在心理學的生涯中，一個核心價值觀就是，正常與不正常，永遠是相對的。在我的判斷和觀察來講，周一平的一系列行為，都是正常的。所以，我的目的，僅僅是找到他殺害父母這個行為的原因。
“這個，我們再說吧，我今天過來主要是想聊一聊，怎么讓這個孩子開口說話的問題。”
一聽我這么說，劉伯伯來了興致：“你有辦法讓他開口說話？”
“有是有，不過要冒著一定的風險，這取決于您是否覺得這個孩子的未來值得去冒這樣的風險。”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很隨意，因為我并不認為劉伯伯會答應我的提議，我只是本著一試的態度去問的。
“你講講？”劉伯伯點了點頭。
“要讓您理解這個方案，首先我得和您解釋一下在刑偵時，容易出現的一些問題，我覺得這些問題是導致周一平始終沒有開口說話的原因。”
“唉，你別賣關子了趕緊說。”劉伯伯有些著急。
“我今天去看守所的時候，我和周一平被鐵柵欄隔著，并且他還帶著手銬，屋子里的燈光也比較昏暗。這在一般的犯人身上，也許是對招供有用的，但對于這個十歲的孩子，沒有一點幫助。其實也很簡單，十歲的孩子的心理還沒有發育完全，也就是說這個時候他還沒有一個成熟的自我意識和獨立思考能力，行為還有很大一部分出于本能，對事物的判斷也會有很多偏差。這個時候，他對于他人的依賴性也就較強。而看守所的鐵柵欄，監控攝像頭，手銬，這些無外乎都是增加審訊者和他之間的心理距離感的東西。如果他對你沒有依賴性或者信任感的話，他是不可能開口說話的。”我解釋完這么一長串內容，劉伯伯明顯還沒琢磨過來。不過，張大夫有點坐不住了：
“你是說，你想直接對他進行治療？”
“我感覺您有點明白過來了，不過并不是治療，更像是預防。我還是保持著我認為這個孩子沒有心理疾病的想法。”
劉伯伯皺著眉頭，明顯還是沒有想明白：“所以你想做什么？”
“我需要把他放出來，然后讓我帶著他去一些地方，我想……”
“不行！”還沒等我說完，劉伯伯就斬釘截鐵地打斷了我。“這太危險了，而且也不符合規定。”
“規定上，我覺得是有路子可以走的，至于安全問題，我只能說，這是一個冒險，但憑借我的經驗和知識，我有九成把握，這并不危險。”
“我其實明白，您就是想要一個確鑿的口供。但我覺得這個案子畢竟涉及到未成年殺人，如果不查清楚，也是對這個孩子不負責任。”我鎮定地說，“至于規定方面，我想畢竟這孩子還沒有被依法處理，理論上說，只是犯罪嫌疑人。這樣的話，其實是可以放他出來的。”
劉伯伯的表情很凝重，許久都沒有說話。
張大夫開口說：“我覺得何醫生的想法出發點是好的，具體怎么去操作我們可以商討一下。”
我攤了攤手：“國內的司法條例什么的，我并不是很熟，這就要勞煩您了。”
“所以，你具體想要怎么操作？”劉伯伯點上了一根中華，然后向我和張大夫遞了過來。
張大夫擺了擺手，沒有接。我道了聲謝，接過煙，但沒急著點。
“我是這么想的，把孩子先放出來，讓我帶著他先接觸一下外面的世界，天天住在拘留所與世隔絕著，這對一個正在發育的孩子來講終歸不是有益心理健康的事。”我聞了聞手里的中華，國內煙草特有的香味兒還是很迷人的。不過我已經戒了兩年了，還不想就這么復吸。
“那到時候我們給他身上裝個信號器，防止他逃跑。”劉伯伯說。
“不行。”我非常斬釘截鐵地說，“現在的孩子，在很多地方早熟得很，尤其是這種電子器械類的，他們在網絡上或者媒體上了解得甚至比我們都多。除非你能保證孩子不會發現，否則這種措施只會妨礙到我和他的交流。”
劉伯伯咂了下舌，身體向椅背靠了過去。
“如果您的資源夠的話，派兩個經驗豐富的警察盯梢就好了，一個遠距離，一個近距離。”我知道，劉伯伯擔心這個孩子會逃跑，這樣會帶來很多麻煩。不過，以他的讓步來看，他是同意我剛才所說的方案的。
“唉，也只能如此了，不過關于孩子心理健康的事，我希望你能多和張大夫溝通。”
我看向張大夫，找書苑 wｗw.zhａoshuyuａn.ｃom他對我點了點頭。
“行，那我們定在三天后，把他釋放出來，哦對了，我想我需要到時候來盯梢的幾位警察的聯系方式，我可能需要和他們溝通一下。”這么說著，我的腦子里已經構思出了一個非常大膽的計劃。而實行這個計劃，可能會給我帶來很多麻煩。但本著探究事情原委的那種沖動，我決定承擔起這個計劃給我帶來的風險。
三天后的上午，看守所門口，我穿著一身休閑的服裝，等待著周一平被釋放。事先，我告訴看守所的負責人，與周一平溝通時，只需要告訴他有人保釋他出獄。其他的一律不用說。
不一會兒，周一平就被一個警衛帶了出來。他還穿著那件藍色線織毛衣和黑色運動褲。臉上和上衣都已經有些臟了。
秋天的風一吹，幾片楓葉從看守所圍墻外的樹杈上飄落下來。
我連忙走過去，微笑著沖他點了點頭。
他沒有看向我，但是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水汪汪的，嘴也抿了起來。
“怎么樣，我是不是說到做到。”
他依舊沒有說話，輕輕的點了點頭。
“還沒自我介紹，我叫何以樂。”
他沒再有別的任何肢體或者語言上的反饋。當然，我也并沒有想僅僅通過這一兩步操作就能使周一平開口說話。
“還沒吃東西吧，我知道里面的東西特別難吃，我帶你去吃點好吃的，麥當勞吧。”我并沒有面對著著他說，而是有點像自言自語，然后向他走近了一步，看他沒有退后，我便繼續開口說，“跟著我一起走，我帶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