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誡一個人不要為未來的重重困難過度擔憂，著眼當下，先將腳下的這一步走穩走好。
洛薩已經不是第一次這么干了。
而結果，也每每都能夠幫助被告誡的對象，從過度憂慮的困境中掙脫出來。收拾好心情，重新回到人生的正軌上去。
順帶，留給洛薩一個諸如沉著冷靜，真知灼見的評價和稱贊。
這能說明什么？
洛薩果真心境不凡，所講的話都是人生至理。且其他人全都無法看破，只有他一人能夠領悟嗎？
扯淡。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沒有足夠的遠見，一味強調活在當下。
誰能保證沒有因準備不足，而被命運教做人的那一天？
對于被他告誡的人來說，最可貴的從來不是那些似是而非，只能適用于一時的大道理。
而是一個能夠保持冷靜，在自己陷入思維困境而焦慮無措的時候。
從旁觀者的角度，提醒自己鉆了牛角尖的朋友。
這才是洛薩的告誡，能夠贏得對方認可的真正原因。
最樸實的守望相助，也不外如是。
“帕斯公國是個好地方。
雖然自然資源種類上有些匱乏，不得不依靠與其他國家的貿易才能滿足自己的需要，才能進一步謀求發展。
但一東一西，一山一海兩座天然屏障，的的確確隔絕了其他國家窺伺的目光。
帕斯建國一百四十二年，也平靜了一百多年。
卡塔爾家族與國同休，也和她一同平靜了這許多時間。
近一百五十年的時光里，雖然偶有內部斗爭，卻從未傷及國家根本，連能夠用動亂來形容的都少之又少。
在其他的國家和伯爵以上的貴族中，這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但你應該知道，這和平安寧的局面，絕不是永恒不變的存在。
因地利而來的安寧，終會因地利的失去而隨之遠去。
眼下國際上正處于波云詭譎、暗流翻涌的局勢中，一場新的大戰早已醞釀多時。
而戰爭，是技術革新最好的催化劑。
哪怕此次公國沒有主動參與其中，等待大戰結束之后，也很難再有置身事外，獨善其身的機會。”
“說這些。
一是想告訴你卡塔爾家族并非孤立的事物，而是與公國、與世界相關聯的整體的一部分。
在世界的變局中，處于避無可避的局面。”
“二是要讓你知道，自己現在的格局還太小。即便窺見了大局的一角，沒有撬動支點的力量，也沒辦法將他引向你希望的那個結局去。
但這份由你父親以及其他先輩所開創積累而來的，名為卡塔爾的基業，卻使你有了可以選擇的捷徑。
家族的延續或消亡，總得你成就新一任的卡塔爾伯爵。
才有資格去追尋，去創造，去見證不是嗎？”
絮絮叨叨說一大堆，其實洛薩自己也不知道這其中究竟有哪一句的語重心長，能夠幫助門羅都堅定自己的信念。
最后，也只是得到了他笑嘻嘻的一個“嗯”作為回應。
不過無妨，反正洛薩說這些的目的，本也就不是指望它們能夠說服他。
除了需要說些什么，來維持氛圍不至于冷場外。
最大的作用，其實是在委婉暗示門羅都，自己會支持他繼承伯爵之位——這件已經跟他說過不少次的事情罷了。
至于為什么不直接挑明來說。
則是因為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事情上。
隱晦的暗示，要比直言的袒露，更能讓人放下戒備心去信賴。
這從門羅都的回應，也只是一個無需多言的“嗯”中，能夠得到驗證。
“對了，洛薩哥，哉蒙之前說大公他們可能會對付卡塔爾家族，應該不是騙人的吧？”
“唔，或許吧。”
偏過腦袋看了眼少年重新堅定起來的側臉，洛薩接著轉過頭看向城堡外加緊巡邏的衛兵。
“之前的時候，我就知道埃辛島方面，有削弱國內貴族力量，加強中央控制力的心思。
只不過沒有哉蒙那樣的情報渠道，不清楚具體的誘因罷了。”
“原來是這樣啊。
我算是知道為什么你老早的時候，就建議我權、勢一手抓，培養自己的力量了。
之前和威利爾表哥重逢的時候，就感覺他的態度非常冷淡。
卻原來，是應在了這個時候。”
“明明早就知道這個情況，為什么沒有告訴自己”的話，門羅都聰明得沒問。
一個是相視沒多久的合作伙伴，一個是效忠的君主和親戚。
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總還是要盡量避免誤會出現的。
“嗯！
不過，你也無須擔心這些問題。
帕斯家族畢竟是公國正統的統治者。
行事方面，卻是不能像我一樣無所顧忌。即便不愿意見到你登上伯爵之位的場面，也得有個合理的解釋才行。
這些，我也早做了準備，之后再慢慢跟你細說。”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你……打算怎么處置自己的兄長？”
“這個啊。”
殘念地瞪了眼好像在說“吃了嗎？”的洛薩，門羅都臉上的糾結清晰可見。
剛剛還說他在敏感問題上很謹慎，沒想到轉眼又丟出了這樣難處理的問題。
不過門羅都自己也能理解兩個問題影響的區別。
因此只是稍稍猶豫，他就苦笑著，從自己準備的一系列處罰方式中，選出了最嚴厲的一個。
“我已經想好了，就流放吧。
神選，流放！”
“神選流放嗎？”洛薩重復了一遍，緊跟著點頭同意道。
“也還可以。
他畢竟是高級貴族家中的直系成員，找書苑 wwｗ.zhａoshuyｕaｎ.com 這樣的處罰，已經足夠堵住其他人的口了。”
此流放非彼流放。
所謂“神選”，不過是加上一個好聽的說法罷了，實際上就是聽天由命的意思。
一般的流放，都是給被流放者少許財物（大概也就一兩天飯錢），將其驅逐出國，非有特殊赦免終生不能回歸。
而神選流放，是唯有帕斯這樣的沿海國家才有機會實施的處罰方式。
與普通的流放相比，被流放者不僅得不到財物，流放的地點也不是出國就行。
而是由遠洋的商船，將其丟到蒼茫大海中，某一座無人小島上去。
如此，哪怕試圖解救的人最后得到了流放的地點。
這中間耽誤的數個月時間，也足以使被流放者生機渺茫。
會不會有船只剛好經過將他解救出來，的確是只能看神靈的旨意。
也就是所謂的“神選”。
這刑法，充其量也就比當眾絞死好那么一點罷了。
要是被流放的島嶼連植物都沒有生存。
那絕望感，可還要比被絞死還多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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