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日落紫禁城之5：楊廷玉的“忠心”

    輜重營組建起來后，京城的街面果然安寧了許多，這讓牛金星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對那皇甫端不免又高看了一眼。

    “此人確實有才氣，放到三哨那里倒是浪費了，等皇上返回，一定要讓此人到各部衙門來協助于我，按照此人的能力，至少可以在兵部做一個右侍郎”

    不理牛金星的小心思，話說自從岳鎮邦、楊廷玉分開之后，這兩人見面的機會也少了許多，在牛金星將岳鎮邦手下的一千五百騎劃到楊廷玉手下后，這兩人的關系頓時緊張起來，楊廷玉自然趾高氣揚，而岳鎮邦愈發沉悶了。

    這一切，卻是包括牛金星、辛思忠樂于見到的。

    不過在各自的轄區，兩人都還是盡到了本分。

    由于宣武、正陽、崇文三門緊緊挨著外城，岳鎮邦在這三座城門附近只安排了各兩百騎鎮守，而阜成門、朝陽門各安排了一千騎，剩下的四百騎作為自己的親衛跟在他身邊。

    他的住所是以前大明皇帝的親戚，被封為新樂侯的劉文炳的府邸，正在大時雍坊，劉文炳在城破之后闔家舉火，大順軍發現后這一家子已經全部燒死了，不過幸好發現的及時，只燒掉了一進房屋，岳鎮邦入住后干脆將這一進徹底扒拉掉，然后又將院子里的亭子、花草樹木也除掉，形成了一個小型的演武場。

    這便是他與他四百騎居住的地方。

    皇帝不在北京，京城晚上肯定是要宵禁的，晚上，南城的岳鎮邦只安排了少量人馬巡查，巡查的動作也不大，不過北城的楊廷玉卻不同。

    在北海的西側，原本就是內城的一處大型軍營所在，原本是前營李過的大本營，如今卻便宜了楊廷玉。

    那里，除了軍營、大校場，還有大倉兩個，也是屬于內廷管轄的。

    夜幕降臨，已經是四月份的天氣了，北京依然沉浸在風沙、寒冷之中，就在昨日，天上竟然飄起了雪花。

    整座城池籠罩在靜謐的冷夜中——除了大街小巷一陣陣的馬蹄聲。

    話說自從李自成帶著大軍去山海關之后，包括辛思忠、李友、岳鎮邦在內都沒有楊廷玉勤快，他手底下有六千騎兵，在自己所管轄的東直門、西直門放了各一千騎，北邊的安定門、德勝門則是各一千五百騎。

    剩下的一千騎他分成了若干小隊，按照不同時辰在各自的轄區不停巡邏，就連夜晚也不例外。

    這一日，似乎風沙更大了一些，天色也陰暗了許多，莫說月光了，今日下起的雪越來越大，在陰暗的夜色之下幾乎看不到雪花。

    楊廷玉身邊有一百騎，這一日，他親自開始巡邏了。

    整個內城四面長度都在十五里左右，雖然劃分了轄區，不過楊廷玉卻給自己定下了三日一大巡的規矩，這不，今日正好是李自成大軍離開后的第六日，又該大巡了。

    不知怎地，楊廷玉今日似乎有些緊張，他是先從西直門開始巡邏的，等他巡邏到德勝門附近還上了城墻，在眺望了好一會兒后才回到城下。

    這一幕，正好被本文前面說過的被他就救下的文官成德瞧見了。

    話說上次被楊廷玉救下的人除了當朝駙馬鞏永固一家外，還有兵部主事金鉉、太常寺少卿吳麟征、戶科給事中王章、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孟章明父子、兵部武庫主事成德，當然了，當朝戶部尚書倪元璐也在列。

    這些人原本被楊廷玉安置在嘉定伯周奎的府邸，等李自成走之后又被他轉移到德勝門與德勝橋之間的什剎海寺，那里的僧人在大順攻城之前便逃到北城鳴玉坊的廣濟寺去了。

    什剎海寺占地頗廣，不過太過靠近德勝門，終究沒有城內的寺廟安全，這也是寺廟里的僧人跑掉的原因。

    寺廟正中，卻是一座兩層樓的大殿，一樓是大雄寶殿，二樓卻是藏經閣，如今卻成了鞏永固諸人讀書的地方。

    這一日由于天氣突然又變得寒冷起來，大多數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房舍，但成德依舊站在二樓，昏暗的夜色將他緊緊包裹在飛檐下。

    成德是山西人，今年三十五歲，只是一個從六品的武庫司主事，直到如今他都有些百思不得其解，跟他一起關押的鞏永固、倪元璐就不用說了，孟兆祥是刑部右侍郎，吳麟征是太常寺少卿，都是高官，王章雖然僅僅是一個戶科給事中，不過給事中多清貴啊，品級雖低，不過地位、人望都不低。

    一般來說，在給事中任上做上幾年，不是升任左右僉都御史，便是外放某省擔任巡按御史，再過幾年一省的布政使也可做得，若是再在都察院的左右副都御使的位子坐上幾年，擔任各部侍郎、尚書甚至登堂入閣也不是沒有可能。

    如此說來，也只有年紀與他相仿的兵部主事金鉉與他的情形有些像了。

    這些人，除了少數人熟悉，多半不搭杠，最多就是走在大街上點點頭而已，如今卻全部處于一地，不但沒有遭受追贓助餉之苦，每日除了被士卒緊緊看守著不能外出外，吃食、住宿也還不錯。

    成德下面還有一個妹妹，二十多歲了還沒嫁人，這次來到寺廟她也跟著過來了。

    在原本的歷史上，成德兄妹全部上吊自殺，最后連他的母親見到這一幕后也效仿而去，如今一家人倒是好好的。

    這些人被楊廷玉救下后并沒有再起自殺的心思，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你等稍安勿躁，皇太子已經被李邦華送到了南京，多半已經在那里登基，等此間事情一了，你等還是有南下侍奉新皇的機會”

    這是楊廷玉在遇到每一個人說的同樣的話。

    自然了，這些人都有些納悶，“此人是誰？難道是賊軍中同情我大明者？抑或是賊軍里起了內訌，此人與李賊有大間隙，瞅準時機待機而起？”

    最后他們想來想去都沒有一個定論，干脆也不想到了，靜等著此人下一步的安排。

    ……

    大街上，不斷看著天色的楊廷玉看著自己身后這一百騎，以及正布置在各城門附近的幾千精騎，一時有些恍惚了。

    “自己在這段時間也不錯啊，年僅二十五歲便是一個從四品的威武將軍，比照明軍，那至少是一個參將”

    而在不久前，自己還是千戶所的一個普通夜不收，雖然三餐可繼，終究寂寥落魄，接下來還是一個看似風光，實則險象環生，時時刻刻都朝不保夕的馬賊。

    何況自己手下還有六千精騎！

    六千精騎，若是放在甘肅鎮，恐怕也只有總兵大人能有了，就算總兵也不可能將六千騎全部放在身邊，身邊最多三千騎。

    自己竟然比總兵還強！

    在這風沙迅烈、夜色昏暗、天寒地凍的晚上，楊廷玉的心情一下熱切起來，不過當他看見緊跟著自己的一人時，這神色立刻暗淡下來。

    “噠噠噠”，他這一百騎在大街上疾馳起來，不多時，各自轄區的騎兵都匯集在他附近，大約八百騎一起在大街上巡邏起來。

    八百騎兵在城內巡邏的動靜還是頗大的，此時，不僅什剎海寺二樓藏經閣的成德見到了，連在皇城西值房值守的牛金星得知后也是頻頻點頭。

    “這廝雖然暴虐了一些，不過足夠忠心，勇于任事，還真是一個好將才”

    當晚，一直到子夜時分，楊廷玉這八百騎轟轟隆隆的聲音幾乎讓整個北城都得知了。

    “這廝今日有些奇怪，他到底要做什么？”

    依舊站在二樓的成德也很納悶，此時，他妹妹成月華上來了，原來他家里人見他許久沒有下來，不禁有些擔心，就讓他妹妹來催他。

    成月華其實是一個真正的山西美人，同時還是一個飽讀詩書的才女，在她十五歲時曾代替族里一名男丁參加科考，后來自然考上了，不過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最后還是被朝廷發現了。

    結果是注定的，考上的那名男丁被剝奪了一切功名，還發配到遙遠的云南，而成月華出了此事后雖然沒有受到處罰，不過卻在官府明里暗里的示意下，沒有人敢娶她，以至于蹉跎至今尚未婚配。

    成德見到自己妹妹掩映在夜色里白皙的面容，觸景生情，不由更加惆悵了，話說按照他的水平，崇禎四年的進士，文震孟的弟子，三十五歲的年紀，早就應該升到五品以上了，最少也能外放一個大府的知府，終究是受到妹妹的連累，至今還在武庫司主事的位置上虛耗時日。

    “等此間事情一了，真如那人所說的那樣，等到了南京，還是得趕緊給妹妹找一戶好人家才是”

    在妹妹的攙扶下，成德跨上了下樓的樓梯，剛剛下到一半，樓梯突然顫動起來，他下意識的反應便是地震了，趕緊來到一樓地面，這時，院子里的人幾乎都出來了。

    地面也有些顫抖，不過不像樓梯上那么厲害，難道是那廝的騎隊引起的？不過剛才楊廷玉的八百騎駛過時雖然陣勢頗大，不過在樓面上并沒有感覺到。

    成德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再次向藏經閣奔去。

    等他來到面向德勝門那一面的樓道，眼前的一幕不僅讓他目瞪口呆！

    隱隱約約中，不斷有騎兵從大門進到城里來！

    而此時，楊廷玉那八百騎還在附近不停奔馳著，對這一幕似乎視而不見。

    成德似乎抓到了什么，不過他根本不敢相信，最終他的結論是，“賊軍又有一支大軍偷偷來到京城，多半有著秘密的作戰任務，找書苑www.ｚhａoshuyuan.com否則不會在半夜里偷偷進城”

    最后，這支大軍幾乎花了整整小半個時辰才全部進到城里！

    “至少有上萬的大軍”

    這時，倪元璐也來到了他的身旁，成德正要見禮，卻他打斷了，“都是階下囚，何須多禮”

    他似乎也感到有些不同尋常，“呵呵，多事之秋”

    “多事之秋？”，成德仔細琢磨他的話，難道他認為這一路大軍有問題？

    不管了，反正這路大軍能順順利利從德勝門進入內城，那就還是賊軍，就算有問題，也只是賊軍內部的問題罷了，關我等何事？

    說來也奇怪，一直到這支大軍全部來到內城并在什剎海西側的大營住下后，他這八百騎才消停下來。

    而在第二日，他的大營也搬到了內城東北角安定門附近北居賢坊里的柏林寺，那里，也被李過辟成了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