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回 探宮闈魯氏彰賢良

　　只因今年為太后守孝，官宦之家不得宴席音樂，故而雖是新年臨近，寧國府中也沒有準備大擺宴席，更沒有像往年一樣，早早的就寫了帖子，請各相與的親朋之家來吃年酒。大家便都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話說那史府之中，這一日忽然有宮中太監走來，史锃和史玄聽見看門人來報，都慌忙接了出來。
　　雙方敘禮已畢，只見這太監滿面堆笑，命身后的三四個小太監，將各自手中捧著的錦盒與宮緞，都放在桌上，又錦盒一一打開，與史锃父子倆看，錦盒之內，卻是一些宮中的新鮮花樣，另有一些釵環，還有幾樣古董頑器。
　　史锃和史玄不明就里，忙賠笑道：“還請老太監明示，這究竟是何意？”
　　這太監微微一笑，道：“咱家乃是奉了嘉嬪娘娘的旨意而來，這些物品，乃是嘉嬪娘娘賞賜與府上的幾位哥兒和姐兒們，過節玩的。”
　　史锃和史玄忙在腹內一盤算，便明白了，原來這嘉嬪娘娘是史玄元配甄氏的親妹妹，年節到了，自然想起已經下世的姐姐，故而憐惜外甥、外甥女，遂命人送了這禮品頑器來。
　　只聽這太監又道：“這些宮花釵環，與府中的姐兒們戴著玩，那些古董頑器，是送與府中的幾位公子的，另有這幾匹宮緞，與侍讀大人的夫人，做幾件衣服穿。咱家一一交割明白，老長官請收了去吧。”
　　原來，這史玄自從在原籍為母親文夫人守孝歸來，在史锃的斡旋之下，已又被封了翰林院侍讀之職。
　　史锃父子忙拜謝了。
　　這太監又道：“當下臨近年關，圣上隆恩，準許椒房眷屬，入內探視。故而嘉嬪娘娘還有旨意，請侍讀大人的夫人，若是得了閑，只管帶了哥兒姐兒，進宮去與娘娘說句話。”
　　史玄忙又連聲答應，又悄悄命人拿了一些銀票，趁人不備，遞與這太監。這太監方心滿意足，又含笑告辭而去。
　　送走了太監，史锃因和史玄道：“倒是咱們忘了這一層，既是你續娶了妻子，媳婦兒也算的是嘉嬪娘娘的續姐姐了，嘉嬪娘娘倒先送了禮品來了，你回房去和你媳婦兒說一聲，說不得也準備一些禮品，帶了杪兒和斝兒進宮，去瞧瞧嘉嬪娘娘。”
　　史玄忙答應了，喚了兩個媳婦兒走來，將這些禮品拿了進去，與魯氏瞧了，告訴她如何分配，又告訴她趕緊收拾一些禮品，趕明兒進宮去見嘉嬪娘娘。
　　魯氏聽了，心內又是歡喜，又是有些擔憂。歡喜的是，不經意間，自己竟與如今正得圣寵的嘉嬪娘娘攀上了親；擔憂的是，自打自己有了雙胞胎兒子，便對丈夫的元配甄氏留下的兒女，有些不待見。那史斝雖然還小，不懂什么好不好的，那史杪卻是已經大了，也早就心內明白，自己不待見她，故而一向在自己面前，百般小心。這些事兒，若是被嘉嬪娘娘知道了，只怕不會放過自己。
　　卻又不敢在史玄面前露出來，遂忙笑道：“你說的是，我就將孩子們喚來，將這些拿與他們。”因命丫頭們去將史杪、史斝喚來過來，將釵環宮花，悉數與了史杪。古董頑器，要都與了史斝，心內又有些舍不得，想著史斝年幼不懂事，便只拿了一部分給他。
　　史杪忙笑道：“母親，為何沒有杉妹妹的？”
　　魯氏便道：“這是你宮中的嘉嬪姨娘，獨送與你的，趕明兒你姨娘還要我帶了你進宮去玩，你記得將這些釵環，戴些在頭上，你姨娘看著也喜歡。”
　　史杪因聽說沒有史杉的，便有些不自在，又不敢多說，忙給魯氏施了禮，拿了釵環宮花回房。史斝也不懂這些，之間頑器新奇好玩，遂也歡歡喜喜地抱著去了。
　　過了兩天，魯氏便準備了幾樣東西，帶了史杪和史斝，命幾個丫頭捧了禮品，一起進宮去。
　　太監們聽說是嘉嬪娘娘的娘家姐姐來了，趕忙傳了進去。不一時，就有兩個穿著一模一樣的宮女，接了出來，見了魯氏，便要行禮，魯氏慌忙拉住。宮女便引了魯氏，往嘉嬪娘娘住的瑞德宮而來。
　　只見嘉嬪娘娘穿著葫蘆景補子繡壽山福海紋的袍子，頭上戴著各種珍珠寶石，雍容華貴，儀態萬千。
　　魯氏便忙拉著史杪和史斝拜了下去。嘉嬪娘娘忙命宮女攙起，又命賜座。等魯氏落了座，嘉嬪娘娘笑喚史杪和史斝上前，一手拉著一個，笑道：“你們都長得這么大了，杪兒倒真有幾分像我那苦命的姐姐。”說著，便淌下淚來，又忙用手帕擦了，笑對魯氏道：“姐姐，勞你費心，日夜教導這幾個孩子，我替我那早亡的姐姐，多謝你了。”
　　魯氏忙又站起身，賠笑道：“娘娘說哪里話，這也原是我的本分。既是與這兩個孩子有了母子情分，少不多要操些心，將來他們大了，我也就等著享他們的福了。”
　　嘉嬪娘娘忙笑道：“姐姐不用拘禮，你既是做了我這兩個外甥的母親，就和我的親姐姐一樣。”又轉身對史杪和史斝囑咐道：“你待你們這位母親，該和親娘是一樣的，若是讓我聽見有什么不恭，我可不依。”
　　史杪和史斝都忙答應了。
　　嘉嬪又笑道：“姐姐，還要一個杉兒和你那兩個孩子，今兒怎么沒帶進來？”
　　魯氏笑道：“娘娘見笑了，家里的孩子多，若是都帶了來，不像樣子。故而只帶了這杪兒和斝兒來。”
　　嘉嬪笑道：“既是如此，等會兒姐姐回來，我還有一點東西，你帶回去給那幾個孩子玩。都是史家的骨肉，也都該叫我一聲姨娘，我不能偏著一個，向著一個。”
　　這魯氏便一心要在嘉嬪面前賣好，遂笑道：“娘娘說的極是，我也是這么想著。雖說我親生的只有那最小的兩個，平日里我都是一樣的看待。只說這杪兒，明年三月，就滿十五歲了，雖說不是整生日，倒也是個及笄之年，我想著如何替她好好辦一場生日，也不枉她叫了我幾年母親。還有這斝兒，明年也五歲了，到了開蒙的年齡，他又是史家的長子，說不得要勸說他父親，提前給他請一位博學的先生，好好教導于他。也算對得起我那甄氏姐姐了。”
　　嘉嬪聽了這話，果然有些感動，忙笑道：“倒是姐姐還記得，我竟忘了。等明年杪兒生日，我再給她送些頑器，也算賀她成人了。”
　　因又說了一會兒話，魯氏便起身告辭，笑道：“娘娘宮中事多，我們也不好打擾過久的，我們且回去，什么時候娘娘閑了，想見這兩個孩子，就打發人和我說一聲，我就帶了他們來，陪娘娘說話。”
　　嘉嬪也知道椒房眷屬進宮，不能逗留太久，便也就答應了，又命宮女打點了幾樣頑器，交于魯氏帶回去，給家中的幾個孩子玩。
　　又有宮女走來，引了魯氏等人出去。
　　一路上，魯氏心內暗自盤算，這從今以后，倒要好好待這對姐弟了，有了嘉嬪娘娘這個靠山，這史斝的前程定然錯不了，便是自己那兩個孩子，也可以跟著沾點福氣。
　　回到家中，史玄問妻子進宮的情形如何，魯氏忙一一說了，又笑道：“這竟是想不到的事，那嘉嬪娘娘還一心惦記著這府里，咱們與娘娘多親近一些，自然也是有好處的。如今她可是正得寵的時候。”
　　史玄對這位繼室妻子，原是極寵愛的，聽了這話，忙一笑，又交代魯氏，以后年節還有娘娘的壽誕，都記得送些賀禮進宮。魯氏忙答應了。
　　卻說這嘉嬪娘娘，只因娘家遠在姑蘇，不得親近，心中孤獨。原先還偶爾與榮國府中來往，找書苑ｗww.zhaoｓｈｕｙｕａｎ.ｃｏｍ 如今榮國府中也回金陵為榮國公守孝去了，京中便沒有了可來往的親眷。此時召了魯氏進宮，見她說話極是和順，便認定她是個極好相與的人，又要托著她好好照顧外甥、外甥女，故而便和這魯氏，越發親近起來。以后凡是有椒房眷屬可以入宮的機會，便都召了這魯氏來，與自己說話。兩人便越發親熱起來。
　　只有這史杪，已是長大成人，心中又是極明白的，原先一心討好繼母，也不見繼母的好臉；如今忽見繼母轉了過來，對自己和弟弟百般照顧，也知道是因為姨娘的緣故。因也不好多說的，只是記在心里。
　　又因姨娘賞賜的釵環等物，繼母沒有給妹妹史杉，心內不忍，便找了機會，找了妹妹過來，將自己的妝盒捧出來，讓妹妹盡管挑些去。
　　史杉也不過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看到這些新奇的宮花釵環，滿心歡喜，忙笑道：“姐姐，這些真的送與我嗎？”
　　史杪笑道：“這可有什么呢？咱們從小一起長大，有姐姐的，自然就有你的。你喜歡哪個，只管拿了去就是了。”
　　史杉之母原是史玄之妾，自從魯氏過門，早就被打到了“贅字號”，連帶著女兒也不受待見。史玄逐日在外忙碌，哪里管的了房內的事？又因寵愛魯氏，認定了她是一個賢妻良母，更是想不到她對兒女們不公。
　　此時史杉聽姐姐這樣說，便也不再客氣，拿了兩朵新樣宮花，又拿了一條珊瑚手串和一個赤金點翠的項圈，歡天喜地謝了姐姐，忙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