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回 子惹事娘親恨咬牙

　　話說史彥看著賈敏和郝嫂子的女兒杏兒，都康復如初，心內歡喜，囑咐了郝嫂子幾句，命她去了，便在房內和云夢閑話。
　　云夢因道：“奶奶辛苦了這十幾天，也該好好歇歇，否則煎熬出病來，這家里豈不要亂了套？”
　　史彥笑道：“雖有一些累，倒也不妨事，還要收拾東西，打發你爺回祖塋那邊去。越性等你爺今兒走了，再好好歇息不遲。”因又問道：“這半日沒見到你爺，他往哪里去了？”
　　云夢笑道：“奶奶怎么忘了？爺親自和奶奶說的，要往東府中去一趟，和那邊三爺說會兒話。一會兒就回來的。”
　　史彥歪著頭想了一想，道：“你說的是，是有這么回事兒，我因心里想著別的，就忘了。也罷，他在不在家里的，也不防事，也不過是給他準備幾件衣服，再帶些吃的，便是落下了什么，再打發人送去也不值什么。”遂命云夢拿了一個玉色哆羅呢的包袱來，親自開了衣箱，翻尋賈代善的衣服。
　　正忙著，忽然一個媳婦兒急急巴巴地掀了簾子進來，滿面驚慌地道：“大奶奶，剛才跟著赦哥兒的小廝從外面回來，說赦哥兒在外面和人打起來，已被拿到府衙中去了，請大奶奶趕緊和大爺說一聲兒，派了人去將赦哥兒救回來。”
　　史彥只聽得頭“嗡”的一聲，不由得罵了一句“不爭氣的奴才”，因問道：“究竟因為什么打起來的？”
　　那媳婦道：“我只聽了這一句話，趕忙就來回大奶奶，若是具體緣由，大奶奶還是要問跟赦哥兒的小廝。這小廝如今就在外面跪著呢。”
　　史彥一聽，忙命這媳婦出去找人往東府中去，將大爺請回來，又命將這小廝喚了進來。
　　這小廝一進門，便忙又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史彥怒道：“要你們這些人，究竟是做什么的？不知道勸著哥兒安分著些，天天在外頭惹事。奴才！你只實說吧，今兒又惹出什么事兒來了？！”
　　這小廝磕頭碰地，忙道：“回大奶奶，因最近家里沒什么事，那邊的先生也回家過年了，哥兒也不用去念書，就帶著小的們出門走走……”
　　史彥急道：“呸！好小子！你撿要緊的說，說這些八百年前的事，做什么？”
　　小廝忙又道：“是！”因又回道：“今兒小的們隨了哥兒到夫子廟去玩，遇到一個賣藝的，在那里耍猴戲，哥兒看著新奇，就站住了。不想那猴子看到哥兒的衣裳華麗，忽然就朝著哥兒撲了過來，哥兒一驚，忙往后躲，已是有些遲了，那猴子就將哥兒的衣裳扯了一塊下來，哥兒頓時惱了，抽出身上的劍來，就砍了那猴子一下，那猴子登時死了。那耍猴兒的不愿意了，要哥兒賠他的猴兒，哥兒又要那耍猴的，賠他的衣裳……”
　　史彥怒道：“呸！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兒？一件衣服罷了，要你們做什么的？你們就不會勸著些？”
　　小廝忙道：“正是如此，小的們忙勸哥兒，賠他幾個錢兒罷了。哥兒大約是被那猴子撓了一下，受了驚嚇，定然不依。小的們勸不住，哥兒又命小的們和那耍猴的爭執，小的們不敢違拗，只得……只得……”
　　史彥忙道：“究竟怎么樣了？兔崽子，你倒是快說！”
　　小廝只得道：“小的們就和那耍猴的推搡了幾下，不想那耍猴的不經打，頃刻就躺在地上了。一時就有府衙的人走來，將爺帶走了，只有小的一個跑了回來送信。還請大奶奶先別生氣，趕緊將哥兒從府衙就回來，才是最關緊的！”說完，忙又磕頭。
　　史彥正要說話，只見賈代善已怒氣沖沖地走了進來，口內怒道：“這不爭氣的奴才！究竟又做出什么事來了？”因看到小廝在地上跪著，更是怒不可遏，正要發作，史彥忙道：“你且先息怒，倒是趕緊處理了這件事，回頭再打這幾個人也不晚，若是鬧大了，沒得讓人笑話，也丟了咱們家的臉面。”遂又將事情簡單地講了一遍。
　　賈代善聽了，也知道此時不是發火的時候，罵道：“小王八羔子，還不趕緊起來，和我一起到府衙中去！”
　　這小廝忙又磕了一個頭，從地上爬了起來，跟在賈代善身后，急忙忙去了。
　　史彥也無心再收拾衣裳，只是和云夢抱怨道：“我這是哪世里造的孽？今世里遇上這些不省心的奴才！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三天兩頭，定要惹些事出來才罷！也不知道將那人打成什么樣子了！”
　　云夢忙勸解道：“奶奶也不必太著急了。這金陵城中的大小衙門，爺都是極熟悉的，定能將這事處理的妥妥帖帖的。”
　　忽又見賈政走來了，見到母親憂心，也聽說是因為哥哥而起，忙笑勸道：“母親不必著急，等過了這件事，以后哥哥出門子，我就隨了他去，凡事勸著他些，再不讓他惹事。母親道可好不好？”
　　史彥不由得叫了一聲：“我的兒，倒難為你小小年紀，還知道母親的煩惱。只是你小小年紀，他哪里會聽你的。你也只要自己好好的，就是了。”因想著著急也沒用，不如找個話題緩解一下，遂問賈政道：“政兒，你的書念到哪里了？”
　　賈政忙笑道：“回母親，兒子已經念完了《詩經》，先生說，等過了年，就開始讓兒子念《四書》了。”
　　史彥心中稍感安慰，忙又道：“我的兒，你只管長進著些，千萬別和你哥哥學，將來母親就靠著你了。”
　　賈政忙道：“母親教誨，兒子記下了。”又道：“母親，哥哥雖然有些不是，但對母親也是極孝順的。母親可還記得，那一年母親生病，兒子還小，都是哥哥在為母親捧湯侍藥。”
　　史彥聽了這話，也不由得長嘆一聲，道：“何嘗不是？只是你哥哥今兒惹了這事兒出來，便是府衙那邊沒什么事，只怕又少不得挨你父親的打了。”
　　正說著，忽見一個跟著賈代善的小廝走了來，跪下給史彥請了安，道：“爺打發我來家和奶奶說一聲，那邊的事兒不大要緊。那個耍猴的，也是最精明不過的，因見到赦哥兒身邊人多，便躺倒地上裝死，其實并沒有挨多少拳腳，身上也不過是一些皮外傷。哥兒這邊的人，看那人倒在地上了，也就忙住了手。故而府衙內只判定咱們家賠他一些銀兩，一來養傷買藥，二來賠他那只猴子的錢。原先府衙還要那耍猴的賠咱們家赦哥兒的衣裳，爺說罷了，一件衣裳，也不值什么，那人又是窮苦人，咱們犯不上和他計較。爺身上帶的有銀子，已經與了那人，那人也已經走了，請奶奶只管放心，已經沒事了。”
　　史彥聽了這話，方長舒一口氣，道：“你爺呢？”
　　小廝道：“爺請那知府大人到酒樓吃飯說話，晚一會兒就回來。”
　　史彥又道：“赦哥兒呢？”
　　小廝道：“赦哥兒就在小的后面，跟著來家的。小的怕奶奶心急，跑的快一些。赦哥兒想一會兒也就到家了。”
　　史彥道：“既是如此，你告訴門口的人，赦哥兒到了家，讓他立刻來見我！”
　　小廝忙答應了，因笑道：“大奶奶，我還要去伺候爺，大奶奶還有別的吩咐嗎？”
　　史彥道：“罷了，你只管去罷。”
　　小廝又施了一禮，方退了出去。
　　眼瞅著天色暗了下來，這賈赦方拖拖沓沓，走到史彥房內來。一見母親滿面怒氣，忙跪了下來，賠笑道：“母親，兒子不孝，讓你老人家又操心了。”
　　史彥一見了兒子，只氣得說不出話來，伸出手指，在賈赦頭上狠狠戳了一下，方道：“孽障！你就這么欠你老子捶你！好好的，又惹出這件事來！只不過弄破了一件衣裳，就和人打架！丟你爺爺、你父親的臉！”
　　賈赦忙又笑道：“母親，兒子原是一時氣惱，就稀里糊涂，做了這樣的事，以后再不敢了。”
　　史彥又咬牙切齒道：“我的兒！你也這么大的人了，遇事能不能想一想？咱們家中，在這金陵城中，也有一些聲望，只因為這點子小事，就逞強打人，讓人說倚權杖勢的，好聽是怎么著？平常你父親怎么教導你的？為這些事，少責打你了么？你怎么就不能長點心？！今兒晚上你父親回來，找書苑 www.ｚhaosｈuｙｕan.com 少不得又要揍你一頓，我的兒，你自己忍著吧，我是救不了你！”忽又想起來一件事，忙又問道：“小廝說你有什么劍，你的劍，又是哪里來的？如今這劍，又在哪里？”
　　賈赦忙笑道：“回母親，原是咱們還在京城的時候，有一次到東府中去，大伯父正在院子里舞劍，我看著喜歡，就學了兩招，大伯父說我舞的好，就送了我一柄劍。咱們回金陵的時候，我急帶了來了。方才兒子回來，已放了在書房里了。”
　　史彥忙道：“你小小年紀，玩那個做什么？立刻給我拿了過來，以后不許再玩。你祖父指望你們父子好好念書，沒一個念得好的，你倒又玩上了這個！”
　　賈赦原是舍不得將劍交給母親的，因又要哄母親開心，指望母親勸諫父親，免了自己的一頓打，便忙笑嘻嘻道：“母親吩咐，兒子遵命，這就去拿了來。”忙從地上爬了起來，回到書房，又取來劍來，遞與母親，又跪在史彥腳下，扯著衣襟賠笑道：“母親，兒子再不敢了，母親還是勸勸父親，免了這一頓打吧。不說別的，打這一頓，兒子又要好多年念不成書了。”
　　史彥又氣又笑，命云夢將劍收了起來，又道：“我的兒，我又何嘗希望你父親打你？自然是要勸的，至于你父親能不能聽，還要看你的造化罷了！”
　　忽聽得外面有賈代善的聲音，賈赦嚇得立刻臉都白了，又不敢說話，只是拉著史彥的衣襟，一個勁兒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