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文離開了東聯邦第九高中。
他剛剛了解到了兩個消息。
一,李無天的確是這里的學生,而且還是班長。
二,她現在恰好不在學校,而是在進行“家訪”。
達爾文順著她同學給出的地址,彎彎繞繞地來到了城市的角落。
達爾文背后,到處都掛著精美的電子屏,周遭的墻壁或是能看出常常清理的痕跡,干凈到能看見反光,不然則是布滿了具有后現代風格的藝術涂鴉。
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打扮也各色各樣,有的走簡約風,身穿純色短袖,但是衣服上隱約可見的logo還是暴露了其不菲的價值。
也有人特立獨行,身上的衣服閃爍著各色電子光,身上的圖案也大多是骷髏頭,打過碼的色情人物,或者是人類的斷肢和鮮血,無時無刻都在向眾人張揚著自己的個性。
當然了,時不時還會走過身穿動力甲,或披著外骨骼,或通過手術裝上義肢的家伙,不同于前面兩者大多是年輕人,能玩得起這種“高科技”的人基本都是成年人,或者有特殊需求的職業人士。
四處的漂浮的小型無人機在進行著清潔和向導的作用,甚至有些是專門的廣告無人機,在光鮮亮麗的各色店鋪前徘徊。
然而達爾文身前的街道不一樣。
地面上的垃圾隨處可見,墻壁黑的甚至有些泛黃,智能無人機也自動繞開這里,癱坐在地上的人都衣衫襤褸,用這充滿嫉妒和怨恨的眼神注視著外面路過的人們。
就像一群饑腸轆轆的鬣狗,卻畏懼于外界過于閃耀的光芒,只能卷縮在自己的領地舔舐著骯臟的毛皮。
這里是貧民窟,偉大聯邦最陰暗的地方,最有責任心的清潔工也不會去打掃的角落。
喬治娜說的沒錯,自從《人類救濟法》發布了之后,沒有人會落到真正無法生計的下場,所以聯邦里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所謂的貧民了。
但貧民窟里的家伙,不算人。
至少聯邦法律是這樣規定的。
《人類救濟法》頒布于2036年,而貧民窟的形成是在2013年。
自戰爭結束之后,大量的無身份證流民涌入聯邦共和國,無家可歸的他們慢慢集結在一起,形成了貧民窟的雛形。
緊接著,在街道上游蕩的小混混,犯了法后無無處可逃的罪犯,窮兇惡極的壞人,以及想利用這個地方成就自己的野心家,全都一溜煙涌入了這里。
這里是罪惡最肥沃的溫床,是惡人的搖籃,是善者的墳墓。
再善良的人步入這里,不是被榨的一干二凈,變成尸體,就是成為貧民窟的一部分,丑陋,骯臟,可憐,同是罪無可赦。
然而聯邦并非不想整頓這個地方,在許多有志之人的推動下,各項法規接連出臺。
只要身份清白,即使父母并沒有聯邦的身份,甚至做了很多錯事,貧民窟中那些沒有在醫院正式錄入信息的孩子,也可以在申請后得到正式的公民身份。
父輩的過錯不會連累到孩子,只要接受調查,還是能夠離開這個地方,獲得能讓人來自聯邦的救助。
然而于骯臟惡臭的沼澤之中野蠻生長的花朵,即使在成熟之后長的多么冰清玉潔,又有多少敢說在生長的過程中未曾沾染過泥濘呢?
即使盛開的花朵再嫵媚動人,潛藏在泥土之下的根部早就已經腐爛不堪了
不成為罪犯,就活不下去,而成為罪犯后,則永遠不可能會為了得到公民身份,先去監獄待個幾年。
無解的死循環。
貧民甚至連上學的資格都沒有,因為他們根本沒有記錄在案的身份證明。
他們就像現代都市中孤魂野鬼,看得見,卻不存在。
達爾文感到驚訝的地方則在于,她未來同事的家訪之地,就是在貧民窟之中。
這就代表她的同學生活在這里。
達爾文踏入陰影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這個踏過界限的男人。
靠在墻上,眼神兇狠的混混們盯著達爾文看。
達爾文神情自然地向前走著。
各色的人眼中都閃爍著異樣的光芒,似乎是想將這位外來客的底細給扒個精光。
一個不過十六歲左右的小個子,從人群中竄出,用鴨舌帽擋住了大半的臉部,低著頭,走到達爾文面前。
少年抬起稚嫩的臉龐,露出諂媚的笑容:
“先生,您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吧?需要一個向導嗎,只需要很便宜的價格。”
達爾文好奇地問道:
“多少錢呢?”
少年再次低下頭,笑容更盛:
“五百塊,只用五百塊。”
少年低著頭是為了掩蓋眼神中的陰冷和惡毒。
他可是好不容易爭來這個位置的,為此,他還趁晚上將兒時好友的腿給打斷了。
正是如此,他才要帶上帽子,就是為了不讓他克制不住的情緒暴露出來,引起魚兒的警戒。
達爾文回答道:
“有些貴,一百塊怎么樣?”
如果達爾文直接答應,少年就打算將其帶到陰暗的角落,試探一番,接著幫派的打手就會出現,逼迫他將財產都全部轉移給他們,如果有背景還好,只是會被丟出去。
但沒有背景的話,打手們會將他活活打死取樂,拿走他身上所有值錢的物品。
而少年能得到他的衣服。
但是顯然這家伙不怎么識趣,再試探一下,如果是那種誤入貧民窟的傻子,周圍蠢蠢欲動的家伙就會直接沖上來,將他撕成碎片。
“先生,你肯定沒見過這樣奇特的地方,五百塊就能在這里好好欣賞一番,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何樂而不為呢?”
達爾文搖了搖頭:
“我見過。”
少年噎住了,過了一會才問道:
“你在哪里見過?”
達爾文感慨地說道:
“我上次見到這種地方的時候,是在北聯邦七區邊境,那里的人們過得比這里還慘,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活過明天,唯一的目標就是今天的伙食。
“戰爭啊,真是罪惡滔天,無數人因此家破人亡。”
少年不屑地抽了抽嘴角,不覺得這位生活在溫室中的男子能夠體會到那些人的命運。
如果不是親身這樣活著,僅僅靠著遠遠的觀察,誰能真正想象得到他們有多痛苦呢?
少年雖然這樣想,但是低聲下氣地問道:
“您是記者嗎?為了揭露戰爭的殘酷而去到前線,來我們這里也是想幫助我們吧?您真是善良的好人,我愿意無償做您的向導。”
少年在等待達爾文露出毫無戒心的樣子,他很快會得到一套新衣服。
“不,不對,我不是記者。”達爾文露出了和剛剛表露出的氣質不完全符的殘忍微笑,并將大衣掀開一角。
“我是雇傭兵。”
看到達爾文腰間的手槍,少年雙腿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而四周虎視眈眈的眾人也悄然退散開來。
鬣狗會捕食斑馬,角馬以及斑羚。
然而絕大多數時候,他們見到獅子的時候都會繞道走,不過他們會告訴自己,他們并非懼怕獅子,而是因為沒有足夠的利益。
他們總是這樣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