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熄燈后,楊星在四樓磨蹭了一個小時寫檢查,最終只寫出來不到五百字,便寫不下去了,抓耳撓腮。見時間已晚,在旁邊監督的四班副便讓他先下來睡覺,明天晚上繼續寫。
躺在床上,楊星睜大眼睛看著上鋪的床板,思緒起伏,毫無睡意。
“干啥啥不行!”
連長的話,依然在腦海回蕩,讓楊星的心靜不下來。
雖然說楊星在學校時常常惹事生非,沒少被老師罵,沒少被爸媽打,但在他看來,這至少是自己先犯錯,不對,不是犯錯!只不過是做了自己喜歡而他們不喜歡的事,而后才受到不該有的懲罰,好歹算是事出有因,說得過去。
況且自己戰果累累,在學校乃是一時之梟雄,風光無限,就算挨罵挨打也絲毫不影響自己的光輝形象和江湖地位。
可現在叫什么事兒?明明是老兵欺負自己,被搞了一身糞水,簡直奇恥大辱啊!老兵沒受半點懲罰,自己倒被班長、連長不住地罵,一點兒面子都沒有了。
星爺也是要面子的人好么!
這究竟是為什么?又該怎么辦?
如果想不清這個問題,楊星睡不著覺。他很少如此認真地思考,上一次這么認真思考問題還是因為被某個女生的老爸圍追堵截。
他決定今夜想個明白。
班長說,自己足夠強,別人就不敢招惹自己,連長說要是訓練第一,就可在二連橫著走,不就是想忽悠我訓練么?
訓不?
一入部隊深似海,走是走不了了,只能打碎牙齒和血吞,等到回去了跟老爸老媽算這筆賬,讓他們補償自己。
現在呢?要是訓不好,還得繼續受欺負,要是搞得好,星爺還是星爺,連長也得給面子!
“干特么的!”楊星想到,這是唯一的出路了。
不過該怎么干呢?
之前隊列練得一般,以后慢慢練吧,不出錯就行,練得再好也出不了頭。關鍵是其他訓練科目,不能再落下。但是像是射擊什么的,自己也不可能想訓練就訓練,只能在訓練時認真一些。自己能搞什么呢?
“體能!對!先搞體能!以后一跑就跑第一,看誰還敢動我!”楊星想到。
不過有點難啊,自己現在在班里也就比泉哥和杜哥跑的快點,基本屬于后面了。
“得加強訓練!班長早上不是說早起半小時嗎?我早起一小時!去操場跑步!”
“我晚上睡覺前繼續搞體能,我就不信還有我星爺搞不定的事兒!”楊星發狠道,咬牙切齒,嘴里念念有詞。
要是此時班長醒著看到這幅場面,說不定會覺得,莫不是這小子這么快就成精神病了吧?我也沒操練他呀!這心靈得有多脆弱!
想清楚要干什么和怎么干以后,楊星如釋重負,心情大暢,頓時愉悅起來,覺得渾身輕松,今日所受委屈和恥辱全都煙消云散。然后便起床下樓,準備讓站崗的老兵明早叫醒自己。
部隊是集體宿舍,一個排房三個班,住著三十來號人。如果設置鬧鐘,響鈴時難免會影響其他人休息。所以如果誰有事情要早起,便會在崗哨的本子上做好備注,到了時間,站崗的士兵會及時叫醒本人。
楊星走到一樓崗哨的位置,對站崗的老兵說道:“班長好!我明天早上要早起,得記一下。”
那老兵高高瘦瘦的,面色和善,穿著荒漠迷彩的大衣,握著一根一人高的木槍,見楊星是個新兵,便問道:“怎么這個時候來寫?熄燈前為什么不寫?”
“班長是晚上才跟我說要我早起鍛煉,因為我體能不行。”楊星臨場發揮,順手拈來,抬出了班長。
聽說是四班長臨時讓寫的,站崗的老兵也沒為難他,指了指本子,說道“寫吧,寫清楚些。”
“是!謝謝班長!”楊星連忙表示感謝。
他打開本子掃了一看,看到班副寫的是“請早上5:30叫二排四班鄭強,謝謝!”于是楊星用歪歪扭扭的字寫道:“請早上5點叫二排四班楊星(四班長張鵬西側的床鋪),謝謝!”,因為擔心站崗老兵不認識自己,還特意對自己的床鋪位置作了備注。
楊星頭一次這么認真寫字,像是做出了人生中的一個重大決定!
寫完楊星就回去睡覺了,睡得很愉快。什么潑糞,什么檢討,什么干啥啥不行,統統見鬼去吧!星爺要開干了!要閃瞎你們的狗眼!
第二天,當楊星被一名老兵喚醒時,掙扎著實在不想起床。他本來就睡得晚,昨晚折騰到快12點才睡,只睡了5個多小時。但是,忽然間就想到被潑糞這事兒,想到連長罵自己的話,心里瞬時火氣旺盛,一掀被子,利索的起床。
下樓時,站崗的老兵見只有他一人,又是新兵,不免多問一句:“你要去哪兒?你班副呢?”
隨著經濟發展,人民生活水平普遍提高,許多新兵入伍前都沒吃過苦受過累,來到部隊一時難以適應,便會有意志不堅定的做逃兵。連隊在新兵連期間,嚴密防控,避免發生逃兵事件。所以崗哨也比較警惕。
“班長好!我就在前面操場跑步,我班長讓的。一會兒班副就帶著其他人下來了,到時候還麻煩班長幫忙告訴我班副,我就在前面操場。”
楊星經過幾次慘痛教訓,現在知道對老兵一定要禮貌,不熟的就叫班長,禮多人不怪嘛!新兵不得隨意行動,所以要假借班長之名行事,還要及時告知班副自己去了哪里,不然還是一頓批。
雖然開始總結經驗教訓,但還是膽大心粗,崗哨這一關你是過了,難道“假傳圣旨”不是事兒嗎?楊星壓根兒沒想到這隨口的一句話也會傳到班長大人耳朵里,他完全沒意識到——對于士官而言,連隊沒有秘密。
“搞得不錯!早起一個小時,很有干勁兒!去吧,一會兒我告訴你班副。”老兵很欣賞楊星這種早起鍛煉的行為,贊了他一聲。
然后楊星就跑到操場上,先做了幾分鐘的熱身運動,開始跑了。
之前訓練時,一開始便全力跑,結果很快便沒勁兒了。楊星想著還是慢慢開始跑吧,依照班副講的“前腳掌著地”“面向正前方,上半身挺直,向前微傾”等跑步動作要領,慢慢地調整自己的姿勢。
這時已經12月末了,雖然是南方,冬日的早晨依然很冷,特別是對于只穿著單褲的楊星而言。
沒跑多久,楊星就滿頭大汗了,覺得雙腿沉重,甚至雙臂也擺不動。
楊星的底子是有點差,這與其作為街頭一霸的目標相差甚遠。說到底,楊星還是喜歡出點鬼主意,讓別人去打頭陣,并非直接訴諸暴力之人,甚至某種程度上來說,他還有點兒宅。
每次一有想要放棄的念頭,楊星就想起那滿褲腿黑乎乎的糞汁,那個老兵輕蔑挑釁的目光,以及連長那句讓人無地自容的評語:干啥啥不行,然后他的胸口就像火山爆發一樣澎湃激蕩,繼續鼓勁兒往前沖。
早晨還有體能訓練又如何?全天訓練,下午還要再搞體能又如何?省什么力氣!
楊星認為自己想明白了,就是干丫的!星爺過來是要風光的,可不是給人壓在地板上摩擦的!更不是給人當著上百號人嘲諷奚落的!
星爺要證明,無論到了哪里,爺就是爺!
正當楊星意氣風發,覺得自己很快便會成為二連的帶頭大哥,將老兵送去喝糞的時候,四班副鄭強也被崗哨叫醒了。
他逐一叫醒本班新兵,待看到楊星床上被子裹成一坨,人卻不在,讓謝飛去廁所看看,廁所也沒人,心中大急!
難道那小子氣不過,連夜跑了?二連多少年沒出逃兵了,難道要出在自己手里?盡管額頭冷汗直冒,卻也不敢立刻叫醒班長,這多半是個誤會!于是急匆匆跑下樓,準備先去問問崗哨再說。
崗哨看到四班副火急火燎地趕過來,還以為發生了什么大事,一聽,原來是問楊星去哪里了。
“哦,你班那個新兵呀,半小時前起來的。看,那不是在操場上跑步呢嘛!”老兵說道,還朝操場上一個人影指了指。
“你們班這新兵不錯,提早一小時起床,跑得一身是勁兒,就沒停下來過,應該有四五公里了吧。”老兵繼續說道。
四班副納了悶兒了,楊星今天吃錯藥了?平時訓練也就懶洋洋地應付差事,今天怎么了?果然是受刺激了?
“你就讓他一個新兵出去,不怕他跑了!”四班副對崗哨說道。
“我怕啥?你班長讓他去的,四班長都不怕,我怕什么?”老兵毫不在乎。
“班長讓他去的?我沒聽說有這回事兒啊。先搞訓練,回頭問問班長。”四班副自言自語道。
于是站在連隊前,集合四班新兵。操場上的楊星看到四班新兵已經起床集合了,也跑了過來。
“楊星,你怎么提前起來了?也沒跟我說。”四班副問道。
“這不是因為你睡了嘛!我看你也挺累的,就沒叫你。”楊星狀似很關心班副。
班副有些狐疑道:“班長讓你早起的?”
“沒有啊!我就想著自己不是不行么,所以早點起來訓練。”楊星回答。
“特么的你忽悠崗哨呢!”一聽楊星的回答,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班副氣得擼下帽子呼到楊星腦袋上,氣勢很足,力氣倒不大。主要是心頭火大需要發發,最近被楊星整得心力交瘁,生怕再出問題,就像是根繃緊的弦隨時能崩潰。
楊星也沒覺得疼,就是迷彩帽被呼了下來。于是一邊彎腰去撿帽子,一邊說道:“就是隨口一說嘛!有啥大不了的。”
四班副看著楊星那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被氣得肝顫,不再搭理楊星。向全體新兵道:“今天不沖坡了,先熱身活動五分鐘,然后跟在我后面繞著營區跑,早上跑三圈我們就休息。”
所謂繞著營區跑,就是沿著營區內的水泥路跑個大圈子,這其中就有上坡,有下坡,有平地,相對于操場跑步和單純沖坡,松緊結合,效果不錯。
因為是星期一,早上隊列訓練,沒有搞體能。四班副找個機會問班長,他是否讓楊星提早一小時起床鍛煉?
四班長聞言一愣,聽到楊星主動起床訓練,心里真是高興呀!看來這小子上道了!不錯!又聽說他胡謅是自己讓他出去的,立刻想抽死他!
早操結束時,班長道:“楊星,看來你的檢查寫的還不夠多,再加一份,就檢討假傳我的話這件事,不少于三千字!另外,你不是說我讓你早起嗎?今后你每天都要5點起床,一天不準落下!”
楊星愣了!
我不就想早點兒出去跑個步嘛!不就隨口講了一句嘛!
攤上這么個喜歡小題大做的班長,真是倒霉!楊星覺得。
但無所謂了,豁出去了,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星爺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