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糾纏不清

    不光是面積，黑巖城在陳昊看來，已經有了些許現代城市的雛形：具備基礎公共設施，按功能劃分片區，以及為數不少的基層管理人員。
    一個明顯特征，就是王家圖書館緊挨著魔法學院，對面則是諾森格蘭德大教堂。整片區域因祭典舉辦沉浸于熱鬧，但跟商業區與下城區相比，人氣值與鬧騰程度都下降了幾個檔次。
    抄近道節省的時間，魔素濃度增高對恢復魔力產生了幫助，還有剛剛教訓了一伙不知天高地厚的貴族，這些都令陳昊心情愉悅。
    可惜這份好心情，最終因得知某件事徹底煙消云散。
    “一，一枚金幣？”盡管有預感賠償金額不是小數字，但當對方真的給出答案時，陳昊還是雙目圓睜嘴巴大張，甚至被嚇出了口吃。“這，這也，也太高了吧。”
    “蓋亞在上，我還覺得這個懲罰數字開低了呢！”少年本只是隨口抱怨，卻未想激起了柜臺后女矮人的不滿，導致其喋喋不休像買菜大媽那般抱怨起來。“‘那件事’發生后，許多珍藏與孤本全被毀掉，大家齊心協力幾乎一個月不眠不休，這才靠魔法和手抄把損壞的書復原大半。現在好些人還在家里修養，孩子你擱這節骨眼又把書弄壞？有什么煩惱別拿書撒氣啊，對內容或撰寫者有意見，直接去找本人行不行！？”
    “是啊是啊”連平日對外時保持步調一致的希斯，此刻也加入了譴責陳昊的行列。“整天只會使喚人‘復印資料’、‘分析數據’，都不體諒下別人的感受……”
    我哪知道你這么人性化，當初為了趕工我電腦連續一個月沒關機它都沒埋怨自己過勞。心知肚明這番話絕不能說出口，陳昊滿臉蛋疼聳聳肩，很快在倆位女士夾攻中敗下陣來。“好吧好吧，我賠錢就是”
    “金幣倒是其次。”面對少年的服軟，取出本子開始登記的矮人并未得意，反倒語重心長叮囑起來，“孩子，這個世界原本有璀璨的歷史，如今人類卻已然將之遺忘，更何況他們——”
    意識到有些失言，面相微具老態的女性趕緊閉口，把精力放在自己的工作上。滿臉心痛撫摸《附魔基礎學》的殘骸良久，她接過陳昊遞來的金幣，沒好氣地朝走廊指了指。
    “進去吧，再把書損毀，就是兩枚金幣！”
    百口莫辯的少年哭笑不得轉過身，走了兩步突然腦子一抽，回頭不假思索道：“石錘奶奶，如果有下次，能打八折不？”
    回應他的并非言語，而是一個裝飾華麗的木質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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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格意義上講，諾森格蘭德沒有所謂的王家圖書館。這個被冠以‘圖書館’名號的設施，其實是克里德開設并負責維護、僅面向少數人的非盈利機構。
    更類似于一群喜好知識與書籍的知識分子與貴族，交流經驗分享心得的沙龍。
    和陳昊印象中書架有序排列、圖書堆積如山、求知者們各自埋頭讀書的安靜場景不同，牽著希斯玉手步入大廳，少年就看見人們三五成群聚為小團，正自顧自按自己的步調行動——或是玩著桌游撲克一類的娛樂，要么傳閱包裝精美的書籍，甚至面紅耳赤進行爭執，渾然不顧周邊人感受。唯有大廳一隅的木桌旁，幾位裝束各異者埋首書頁聚精會神，真正演繹了何為‘兩耳不聞窗外事’。
    天花板的水晶燈散發出柔和白光，照亮了有小半個操場面積的大廳，卻無法穿透二樓隔間的玻璃。對此并非沒有好奇，卻被侍者告知禁止入內，陳昊稍加琢磨很快醒悟過來，是自己的地位不足以享用這些雅間。
    難怪安杰羅之前言之鑿鑿，要陳昊報她的名頭，這年頭連看個書都要分三六九等了。
    側耳傾聽片刻只覺得無聊，本就只為解惑而來的陳昊沒興趣找那些小團體搭訕，當即直奔大廳深處的藏書處。出示了上次來時獲得的信物，少年與相貌姣好的女仆表達了訴求，很快從后者手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書本。
    “《附魔常見失誤一百例》？怎么感覺和《5年高考，3年模擬》一個德性……”吐槽著對方滿頭霧水的話，陳昊最終還是接受了對方建議，在借閱卡片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環顧大廳發現有些人胸口佩戴著同樣造型的徽章，陳昊邊走向木桌邊隨口道：“珍妮，那些是你學校的學生？”
    “中央有書本的，來自魔法學院；中央是十字架的，來自祭司分院。”稍微頓了頓，矮人女孩用有些歉意的口吻補充道：“抱歉主人，這里我以前沒來過，他們也未在數據庫里有記錄……”
    “無所謂。”考慮到自己的小幽靈只是位騎士之女，陳昊本就沒奢求那么多。牽著正老實吃冰激凌的傀儡，他最終選擇了木桌靠窗、夾在倆位穿法袍女性中間的位置。“你好，請問我能坐這嗎？”
    “………”
    “行。”
    具體行為不同，但表達的意思卻無二致。單純看中與周圍所有人都保持距離（雖說夾在二人中間，但彼此還隔著幾個身位）和不錯的采光，陳昊很快拉開凳子坐下，并沖侍者打了個響指。“一杯果汁，什么口味都行；然后……”
    與希斯四目相對，少年很快有了決斷。“一份甜點，越甜越好，款式無所謂。”
    有錢能使鬼推磨，不菲的金錢灑出去，陳昊的要求不到兩分鐘就得到了滿足。在等待期間，當事者早已攤開書本和筆記，與希斯珍妮在意識中開始了熱火朝天的討論。
    “我還是覺得，工坊過高的魔素濃度導致了失敗。”愈發習慣自己‘輔佐’的定位，珍妮操作視窗調出了陳昊附魔時的數據，像老師講解試卷般開始闡述觀點。“主人，你施法的開始階段一切正常，但在預設進程達到百分之六十五時，魔素突然失去控制才導致失敗。數據顯示這種失控未有先例，因此————”
    “話別說那么滿，新來的。”盡管就事論事進行著分析，但希斯的態度有些不屑，總給陳昊一種‘她在借機豎立權威’的既視感。“魔素濃度比正常環境高了百分之二十，這點毋容置疑；但陳昊施法前設置的法陣，理論上能承載正負百分之五十的魔素濃度波動。在整個附魔過程中，法陣從頭到尾沒出現超載、破損或失控，這你要如何解釋？”
    二女的說法不無道理，數據與邏輯亦能舉證其觀點，但作為事件親歷者，陳昊總覺得附魔失敗并非源于此，而是某個更深層因素所致。不置可否翻開書籍，手指劃過書頁發出輕響，他很快找到了‘附魔材料’的章節。
    本以為相關描述會很簡略，大部分篇幅會放在諸如‘如何鑒別附魔素材’等環節，但等某人走馬觀花看完了概述，才意識到自己還是輕視了這個領域。
    同是風屬性魔素結晶，疾風狼與風蛇出產就有純度、穩定性、施法上限等差異。哪怕目標是同一類魔獸，魔素結晶也會受形成部位、時間等影響，產生細微變化，而落到操作環節，就可能對附魔產生極大影響。
    相比起來，戰斗法師反倒不需要考慮這么多。從周圍環境抽取魔素，注定了他們的施法環境處于相對穩定狀態；不必像附魔師那般在裝備的方寸之間搞微雕，他們只需保證法術維持至命中目標，標準與難度自然低得多。
    這也是附魔師多數不受重視、且全屬性親和更易擔任的一個非直接原因：更高的親和性，令法師能更好駕馭魔素；而掌握技巧所需的漫長時光，足以令多數人望而卻步——除開天賦卓絕，否則出山起碼得七八十歲，換做是你你干不干？
    僅僅是‘選材’一項就如此講究，倘若把視野拓廣，‘精煉’、‘融合’、‘激活’每個環節都有數不勝數的細節與注意點，看得陳昊又大開眼界又分外羞愧，只覺得以前胡搞瞎搞的自己像只自大的猴子。“你們倆先別吵了，把這本書上的內容拷貝下來，我待會請你們吃冰激凌！”阻止了二女間開始無營養的爭執，陳昊拿手揉捏鼻梁緩解著眼部疲勞，靠上椅背嘆了口氣。“果然，太過依賴技能也不是好事，基礎的東西落下太多了”
    遠處的聲音愈來愈大，看樣子那幫人似乎誰都無法說服彼此。無語地翻了個白眼，陳昊拿起玻璃杯遞到唇邊，動作卻中途停下：沉重未加掩飾的腳步聲，夾雜在陌生人的高談闊論中，正徑直朝自己靠近。
    緩緩扭過頭，對方還有些印象的面龐不但讓陳昊認出了他，還立即猜出了他的來意。“淦，真會挑時間”
    “陳昊法師，對吧？”盡管用了疑問句式，但某人的表情和語氣都說明，他早就知道帶著傀儡的少年是何人。“我是庫涅家族的羅蘭·庫涅，你應該聽過這個名字。”
    “沒聽過。”
    “沒錯，我就是——欸！？”對某人的不按套路出牌始料未及，身邊帶著跟班，正擺pose的羅蘭愣了一下，隨即眼帶不屑冷冷地取下腰上魔杖。“你在公開場合介入了我和莫妮卡的決斗，對我的名譽造成了很大損害，我要求和你進行法師決斗。”
    第一反應是法師榮譽真廉價，囑咐希斯加快拷貝數據，陳昊沒好氣地擺著手。“我拒絕。”
    猶如吞了只蒼蠅，被毫不猶豫拒絕的年輕人表情難看佇立了好一會，這才迸出三個字。“為什么？”
    什么叫為什么，你丫天生戰狂屬性的嗎？剛驚鴻一瞥看到了附魔的博大精深，陳昊恨不得借上一大摞書，賴在旅館里直呆到銀須把自己趕走。對這種吃了次癟就念念不忘、總想找回場子的愣頭青，他如今連戲耍的想法都沒有。“不為什么，反正我沒興趣。哦對了——”
    想到某種可能性，少年趕忙補充了一句，好堵死對方狗急跳墻的可能性。“祭典期間除了比武大會，是禁止死斗的。你最好冷靜點，以免家族蒙羞。”
    三言兩語打發了對方，沒再理會臉已是豬肝色的羅蘭，陳昊示意侍者拿走手上的空杯，隨即繼續閱讀剛入手的書籍。帶著倆位小伙伴尷尬地佇立原地半晌，清楚挑釁無果的某人唯有丟下幾句‘走著瞧’一類的狠話，最終灰溜溜離開了現場。
    無疾而終的對話，引不起好事者們的興趣，陳昊倒不覺得有多屈辱，反倒為不必大庭廣眾演猴戲而竊喜。繼續翻看書中記載，把知識點消化吸收的少年專注于作著筆記，耳畔卻響起一個十分熟悉、卻避之唯恐不及的女聲。
    “為什么？”
    動作僵硬抬起頭，注視著棕發少女同時具備純真與嫵媚的俏臉，陳昊禁不住吞了口唾沫。“你…到底想怎么樣？”
    “這取決于你的回答，陳昊法師。”顯然剛剛沐浴過，女孩被熱水滋潤過的肌膚帶著少許嫣紅，讓她看上去猶如含苞待放的荷花。在希斯充滿敵意的視線中徑自從后者盤中取走一塊泡芙，找書苑 www.zhａｏshuｙuan.com 很自然地送進玉齒間。
    照例向外掛尋求援助，得到的答案讓陳昊有些意外。“無法偵測？是她等級太高了嗎？”
    “有可能，”畢竟專業領域吃癟，希斯的語調少了幾分輕松，多了些許凝重。“但我懷疑她攜帶了反偵測裝置，你沒發現她附近的魔素太安靜嗎？”
    聞言以不驚擾他人為前提釋放了微量魔力，確認了希斯判斷的陳昊愈發警惕起來。“你到底是誰？”
    “唔，別那么生氣啦，男孩子不是應該大度點嗎？”滿臉委屈撅起小嘴，別有一番風味的少女發現陳昊不為所動，隨即攤開雙臂嬌嗔道。
    “我叫芙蕾德莉卡，這下你總該相信我了吧”
    互報姓名就彼此信賴，你以為自己是熱血漫女一號嗎？心中吐槽了一句，正想找個借口像個逼走羅蘭那般讓她消失，陳昊視野突然被彈出的視窗占據。似有所悟的少年草草瀏覽了剛被激活的‘黑巖城之殤’二階段，一副便秘表情沖棕發少女伸出手。
    “很高興認識你，芙蕾德莉卡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