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騎士與法師

    當自己還是個苦逼社畜，每日九九六忙個不停時，陳昊曾在親戚介紹下與一位女孩交往過。
    女孩長得不錯，脾氣也在容忍范圍內。經過一段時間相處，自我感覺良好的陳昊在雙親催促下主動提議，想上門拜見對方家人。
    然后他就被涮掉了。
    之所以提及難堪往事，是因為如今身處VIP區的陳昊，就有昔日在女方家的既視感。
    帥氣的軍服、靚麗的禮服、筆挺的西裝，藉由能工巧匠的妙手，它們既彰顯了主人的身份，又很好掩蓋了穿著者略尷尬的體型；項鏈、戒指、手鐲、耳環……諸多飾品不單外型美觀，還使用了許多陳昊認識或不認識的魔法素材，明顯價值不菲；陪伴身邊者男的英俊女的美貌，身上還散發著淡淡魔力或斗氣，屬實不是花瓶或雜魚角色。
    相比之下，穿著協會制式長袍，佩戴協會標準徽章，還帶著倆位相對‘孱弱’助手的陳昊，就顯得異常顯眼，好似貓群里的老鼠般被人品頭論足。
    “那個生面孔是誰？”
    “不知道，也許是某個新家族的人。”
    “長得還行，可惜是個附魔師。”
    “也許是家族授意呢，瞧瞧他的位置。”
    “呵，原來如此…不過傀儡挺精致，說不定他身兼二職呢。”
    “但也可能是買的，畢竟看起來有點像‘羅扎利亞’系列。”
    身后倆位持杯者聲音并不大，可惜仍逃不過陳昊感知。“這幫家伙真無聊，就不能吃吃喝喝等人到齊，接著開開心心看閱兵式嗎？”
    “任何相聚都是機會，尤其當身份變得不一般更是如此。”表面上雙眸無神動作僵硬，希斯私底下對陳昊的說法不以為然，甚至將只言片語間吐露的情報整理在視窗上來佐證其說法。“就剛剛一會兒功夫，就有倆個家族宣布聯姻；三個家族表示會大力支持此次出征，甚至派出長子參戰；倆個家族終止盟約，其中一個……”
    似乎在實時整理訊息，女孩頓了頓才得到了后續情況。“其中一個準備皈依教會。”
    調侃慘遭打臉，從未參加過上流社交的某人一時語塞。聽著遠處不甚清晰的交談，他仿佛回到了當時，正像個商品般被女孩的七大姑八大姨一幫子人拐彎抹角探底，七嘴八舌詢問。
    唯二的區別，就是此刻少年已不用正襟危坐，擺出笑臉把自己包裝成談吐優雅、志向高遠且財力充沛的后浪，而那些大家族決策者們也礙于身份，不便直接下場和陳昊寒暄。
    但無論如何，他都覺得融不進那個圈子，更別提羅德要求的‘找個人替自己做擔保’。
    好在這幅尷尬并未持續太久，隨著樂手們奏響氣勢恢宏的曲目，身穿燕尾服的司儀把類似話筒的魔道具貼在嘴角，抬高嗓音宣布了正主的到場。
    “全體起立，向拉文納陛下、克里斯蒂娜殿下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正喝著果汁翻看筆記，陳昊聞言忙不迭收好東西。與其他人一道站起身，只見十多名衣甲鮮亮的男性自通道魚貫而出，分作兩列把守住觀禮區各個位置。待到他們確認整片區域安全，一男一女的二人組才離開通道，現身于所有人面前。
    “贊美您，諾森格蘭德的王！”學著其他人那般低頭致意喊口號，位于角落的少年藉機偷瞄了幾眼，不由自主吹了個口哨。
    拉文納陛下就是個傳統意義的矮人，除開看起來更老、服飾比其他更華麗、屬于上位者的氣勢更濃郁外，他和普通矮人看起來沒啥區別。只不過克里斯蒂娜……雖說僅看外表很難對一個人下判斷，但陳昊隱約可以理解，為何賽利姆選擇鋌而走險。
    外觀芙蕾德莉卡有六七分相似，但五官更清秀神情更堅定；金色長發被簡單扎了個馬尾，反而凸顯出幾分干練灑脫；純白的戰甲紋飾了細密的花紋，卻不僅止于精美的藝術品——即便隔著人群，陳昊依舊能從其上感受到濃郁的魔素。
    相貌上佳，氣質獨特，十有八九還武藝高強，如此標準的騎士姬人設，讓目睹她的男性很容易生出兩類心思：要么俯首稱臣，鞍前馬后供其驅策，忠貞不二；或者迎難而上，使出渾身解數征服這朵高嶺之花，順帶將整個王國收入囊中。
    至于選哪種，取決于男性的野心。
    或許是陳昊專注的表情引起了個別人士不滿，白皙小手悄無聲息間貼上少年腰肋部，掐住皮肉往反向一擰，瞬間導致某人發出悶哼聲。忙不迭拍掉殘害身體的工具，陳昊哭笑不得扭過頭，用力揉了揉還在裝娃娃的傀儡。“別鬧，很痛欸！”
    “笨蛋”意味深長丟出兩個字，希斯很快在意識里發出提醒。“后面，有人靠近。”
    后面？注意力放到外掛小姐身后，見到一個身影鬼鬼祟祟靠近，陳昊臉上肌肉抽動了兩下：一個相較克里斯蒂娜要矮兩個頭的身影，正貓著腰用自以為隱蔽、實則早落入眾人眼里的步伐‘悄悄’靠近；而附近著甲持劍的護衛，都‘恰好’撇開了視線，沒能發現這位‘潛入者’。
    快向那些警衛道歉，沒看他們有多為難嗎？心中瘋狂吐槽某人的滑稽行徑，陳昊等對方接近猛地伸出手，一把摘下了她的兜帽。“‘殿下’，您遲到了。”
    “咿呀！”驚訝地退了兩步，總算抬頭的芙蕾德莉卡發現是陳昊所為，笑嘻嘻地吐了吐舌頭。“準點是男士的特權，不是女士的喲”甩出個令人無法反駁的借口，少女提起長袍下緣靠近陳昊，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正被人群簇擁，緩慢前進的二人身上。“嗯，今天狀態也不錯呢。”
    努力安撫被擠占位置、正在腦海里用不文明詞匯‘問候’芙蕾德莉卡的希斯，陳昊聞言扭過頭，恰好看到矮人王被克里斯蒂娜攙扶、走向司儀準備致開場辭的身姿。“那位...身體不好嗎？”
    “東西用久了，總歸會有故障。”似乎思維發散到其他領域，用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話作為回應，芙蕾德莉卡很快朝場邊勾了勾手。
    “國民們，作為諾森格蘭德的王，我很高興女神回應了我們的請求......”不遠處響起拉文納的宣講，藉由魔道具幫助，其聲音迅速傳遍了競技場。伴隨著明顯是套話的開場白，一位身穿制服的侍者小跑到二人身邊，有些緊張地低頭致意。“為您效勞，女士。”
    “拿兩...不，三份‘法拉琪雅’來。”
    “呃，很抱歉，陛下正在發表講話，此刻甜點是不能端---”
    “三份，馬上。”
    “......明白。”
    不明所以望著剛剛還對自己有微詞的服務員此刻大氣都不敢出，一路小跑溜進專為工作人員使用的通道，陳昊除了感慨地位高真是能為所欲為，還對某個名字產生了些許熟悉感。“法拉琪雅是什么，我好像在哪聽過。”
    “笨蛋，就是當初報紙上推薦的應季甜點！”在‘吃’上明顯比陳昊更用心，希斯見陳昊還有些迷糊，當即復述起來。“因為選用了這幾年聲名遠揚的石錘鎮出產‘拉格納之思’，店內各類甜品口感有了顯著提升，作為招牌的‘法拉琪雅’更是備受歡迎，往往店門剛開就銷售一空。據說連從未露出真面目的克里斯蒂娜殿下，私下亦對其贊不絕口……”
    就說有些耳熟，原來是那款公主都喜歡的甜食啊！恍然大悟點點頭，稍稍留意發現矮人王還在說些無營養的套話，陳昊好奇心起不禁壓低嗓音道：“那玩意真的很美味？”
    “你等會自己品嘗不就知道了？”對上少年有些訝異的視線，少女嘴角翹起一個弧度，讓她看起來格外青春活潑。“怎么，你以為三份我吃得下？有一份是給你的。”
    哭笑不得接受了對方的好意，陳昊無視掉腦海里‘把三份都要過來，我吃得下’的建議，雙臂交錯繼續學其他人做聆聽狀。“他說到哪了？”
    這邊廂矮人語還不甚熟練的陳昊正讓兩位小伙伴幫忙翻譯，試圖從矮人王例行公事的贊頌與勉勵詞中整理出有價值的線索；那邊動作麻利的侍者已經去而復返，將托盤恭敬地遞到少女面前。“三份法拉琪雅，需要現在激活嗎，女士。”
    “激活吧。”無視了全場絕大部分人依舊站立，芙蕾德莉卡自顧自在陳昊身邊坐了下來，順手從座位邊翻出折疊板裝好。“兩份給我，一份給他。”
    激活？魔仆隨后的行為，讓陳昊終于明白一種甜食為何要使用法術才會出現的詞匯：掀開密封鋁蓋，青年忙不迭把手貼在盤子邊緣，掌心聚集的魔力很快沿花紋狀的法陣流入盤底。于此同時，操作者從口袋掏出一塊指甲蓋大小的半透明晶體，用手指捏碎后灑在火炬形的奶油表面。
    接觸空氣剎那，晶體開始膨脹、凝固，數息內化作細碎的冰渣；而注入底部的魔力，則化作微弱火焰，從下方炙烤上部凍結的奶油。
    淦，餐具是魔道具，烹飪用魔力，你們要不要這么奢侈。瞅著青年把花生榛子蓮子等碎末灑上去，最后舀了一小勺潔白如雪的‘拉格納之思’于頂部，對食物要求還停留在‘吃飽’階段的陳昊只覺得有些毀三觀。“這么復雜嗎？”
    “還好吧，其實這里條件不好，有些東西只能將就。”目睹對方滿頭大汗開始第二份法拉琪雅的臨場操作，芙蕾德莉卡旁若無人舀起一勺，緩緩送入櫻唇之間。“如果在店內，就能吃到他們現做的卡里古拉，那東西單獨吃很酸，但和法拉琪雅是絕配。”
    “......是在下輸了。”
    “咦，你說什么？”
    “沒什么。”自覺在飲食領域沒太多共通語言，急于轉移話題的陳昊突然發現對方今天的打扮簡單又熟悉。簡單，是指除了黑色長袍與胸口徽章再無它物；熟悉，是因為自己今天也是如此打扮。“所以---芙蕾德莉卡你也是法師？”
    “是喲”毫不避諱自己的身份，少女將第三份甜品放在陳昊掌心，沖已經精疲力竭的魔仆做了個手勢。待到后者如蒙大赦退回同伴中，她這才抬起雙臂伸了個懶腰，似乎并未意識到這么做會讓站著的某人居高臨下一窺美景。“真無聊，明明誰都不在乎，偏偏要說那么久。”
    “說是這么說啦，”隱約看到那對初見規模、還頗具成長潛力的山峰隨呼吸起伏，陳昊趕緊撇開視線。留意到有些視線落在自己附近，他不禁有些擔心芙蕾德莉卡剛剛的話會否造成不好的影響。“但那位好歹是國王陛下，說些口號性質的話勉勵大家也很正常----話說以你的身份，不用站到前排去嗎？”
    似笑非笑嘖了一聲，棕發少女端起裝有甜品的小碗，灑滿配料的奶油讓她半張臉處在陰影中，難以看清此刻的表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陳昊法師，你沒發現從我出現到現在，他們連看我一眼都不敢嗎？”
    胡說八道什么，那些家伙跟偷窺狂一樣從頭到尾就沒----欸！？腦海中閃過剛才的視線，陳昊赫然發現芙蕾德莉卡所言非虛。貴賓席的觀眾會交頭接耳觀察自己，會對希斯議論紛紛，甚至偶爾會把目光放在一副茫然狀的安妮身上，卻唯獨不敢直視芙蕾德莉卡。每當少女稍有動靜，他們就會閃電般挪開目光，根本不敢在附近停留。
    并非對王室成員的尊敬，因為他們面對克里斯蒂娜時未曾這樣；也不是男性對女性的紳士風度，因為芙蕾德莉卡的法師打扮近看奔放，但遠眺只能說保守。那是一種更加隱晦、更加深層的情緒，在驅使他們這般顧慮重重。
    它的名字，是‘恐懼’。陳昊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他剛看見‘斯卡利得’時，也是同樣反應。
    “沒錯，他們在害怕我。”如同猜到少年的想法，棕發少女嫣然一笑，用手指了指自己胸口的徽章。“你知道，我是哪種法師嗎？”
    在芙蕾德莉卡發問同時，攙扶著矮人王的克里斯蒂娜仿佛心有靈犀，腦袋擺動一個微小的弧度，與坐在椅子上的少女對視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