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蕭封北緩步上前，一揖到底。
直覺告訴他，在這種場合掃地的人，絕非等閑之輩......
有些枯瘦的手似握非握的揮舞著破舊的掃帚，微躬著身子，老者繼續打掃腳下一塵不染的地面，并沒有理會旁邊那少年。
一片梧桐葉子緩緩飄下，老者有些渾濁的雙眼淡淡的看了一眼地上的枯葉，隨后視線停留在躬身少年身上。
“小娃娃不是這里的人吧？”蒼老的聲音響起。
蕭封北緩緩起身，目光看向老者慈眉善目的臉，眼神卻莫名的不敢于其對視，恭敬道：“老人家，我來自陸林城。”
老者無言，只是輕輕的搖搖頭，隨后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難得還有年輕人來打擾我這老頭。”
“是晚輩無禮，擾了老人家的清凈。”蕭封北道。
“清凈？”
“人活著，清凈就是一種奢侈。”
“一出生就哇哇大哭，要吃奶了就哭，拉稀了也哭。”
“剛學會走路就迫不及待的抄起兵器跟著爹媽有模有樣的耍起。”
老者停下了手中的掃帚一直在叨叨，語速很慢，也不管蕭封北是不是在聽，就在那一直說。
“在本該上樹掏鳥窩的年紀卻日夜苦練，只為了比隔壁家的小孩早一日凝丹。”
“練就了一身本事卻發現逃不出兒女情長那些破事。”
“好不容易找到個看得順眼的婆娘湊合著過，又搞出個煩人的小娃子。”
“婆娘也是矯情得很，說什么小娃子不能輸在起跑線上，整得跟個藥罐子似得各種湯藥往嘴里灌。”
蕭封北靜靜的站在一旁，老者說著，他聽著。
“還沒等小娃子學會說話，家里的老頭還跟人打架弄斷了一條腿。”
“都一把年紀了也不消停點。”
“人生苦短，全擱這吃喝拉撒和人情世故上了，哪來的清凈。”
老者不叨叨了，略略顫巍的彎下腰去拾起那片剛落地的泛黃的梧桐葉，渾濁的雙眸淡淡的看了一眼，又隨手一放。
“老人家也是有故事之人。”蕭封北見老者不說話，輕聲道。
“破事。”
“現在人們都只記得白家。”
“那白飛鹿當年中了九目紅鱗莽的毒液，渾身長滿膿包，跟個癩蛤蟆似的，若不是我施展禁術，救他一條小命，那小子就要歸西了。”
“沒想到倩倩最后還是跟他好了，那小子哪哪都沒我好，緣分這東西還真是奇怪了。”
“額不對，那小子賺錢比我厲害，但倩倩不是個俗人，才不會為了錢才跟他在一起。”
沉默，良久的沉默。
老者似乎說道動情之處了，而蕭封北也陷入了沉思，老者所說的白家是否就是魏景公爵白氏？
“小娃子，你叫什么？”蒼老的聲音又響起。
“老人家，晚生蕭封北。”
“是個好名字，也是個好苗子。”
“城西那幾個老家伙偶爾會來跟我下下棋、喝喝茶，但也嫌我嘮叨，如今來的也是越來越少了，小娃子陪我下一盤。”也不等蕭封北答應，邁著有些蹣跚的步伐往書閣里頭走去。
“老人家賜教。”說到下棋也是他的興趣，蕭封北也不過多客氣，《天地寶鑒》一事便暫時先放一邊去了。
隨著老者往里走，書閣內并沒有什么特別的，無非也就是書香墨色。
地方也夠寬敞，可謂攤書傲百城，亦是以書會友之地，品茶對弈，吟詩作賦，往來老少婦孺，皆無白丁。
前方空著一桌兩椅，蕭封北隨老者入座，很快便有侍從送上茶水。
圍棋對蕭封北而言涉獵不深，此刻也是為了陪老人家解悶，隨即取過盛著白子的棋盒恭敬道：“老人家先請。”
“小娃娃要尊老，我這老頭子還想愛幼呢。”
“執黑子就要先走嗎？”
“還是你先走吧，反正你又贏不了我。”
老者又叨叨了起來，伸出蒼老枯瘦的手指探了探茶杯的溫度。
蕭封北腦門大寫的尷尬，這老頭不僅是個話嘮，脾氣還挺古怪。
“老人家高興就好。”
蕭封北咧了咧嘴表示無奈，隨即手執白子落星角。
“嗯……四平八穩。”
老者搖搖頭，語氣略帶嫌棄，似乎不太喜歡蕭封北的第一手落子。
“何不劍走偏鋒。”
枯瘦的手將白色棋子落于天元，發出玉器清脆的敲擊聲。
對于這一步棋，出自老者之手，蕭封北倒是沒太大意外。
不似小城的寧靜，廣陵都作為西江行省首屈一指的大城池，這里充滿了喧囂，也只有書閣這種地方享有不可多得的閑適寧逸。
在這種閑適中，一刻鐘有時候漫長的像幾個時辰，對于技不如人卻喜歡硬著頭皮上的人來說更是多了幾分煎熬。
才一刻鐘，蕭封北就堅持不住了，敗勢漸顯。
“小娃子，你太講究了。”
前一刻還只是風雨欲墜的局勢，隨著這一枚白子的落下徹底變成了兩極之勢。
“還望老人家賜教。”驚嘆于這一步定乾坤的棋招，蕭封北依舊恭敬道。
“有些老頭就是臭毛病，講究什么棋道乃是君子之道，小娃子你還你年輕可別吃這一套，只要能贏管你用什么詭詐的棋招。”
“人如棋子，想要獲得更多，黑白兩面必須都有。”
“叨叨了半天也差不多了，小娃子你要找什么書？”老者喃喃道，言畢緩緩起身離席。
“老人家如出世智者，晚生甚是受用，晚生此次前來為《天地寶鑒》。”蕭封北徐徐道。
“嗯。”蒼老的臉上難得的泛起欣慰，又道：“年輕人就應該多看看這種書，別整天兒女情長的。”
步上書閣二樓，倒是顯得有些冷清，每個書架之間隔著約莫十米的距離，人也不多。
目光所至大多是一些前朝史書，也有陳列著不少竹簡和卷軸。
隨著老者一直往里走，找書苑www．zhaosｈuyuａn.cｏｍ 前面那書架的最上方赫然陳列著幾本巨幅典籍，“天地寶鑒”四個燙金大字格外奪目。
老者的步伐卻未停下，一直往里走。
“那上面的書是要錢的，小娃子。”
“你看起來也不像個有錢人。”
聞言，蕭封北只能苦笑將目光收回，卻發現老者手中已經捧著一個紅褐色的盒子。
盒子上已經布滿一層厚厚的灰，放在桌上緩緩打開，老者枯瘦的手像撫摸孩子般掠過盒子里的東西。
“這本雖然舊了點，但看在你我有緣就送給你了。”
將盒子里的卷軸取出，陳舊且泛黃，掩蓋不住的老古董的氣息，殘破的封面依稀只能看清“寶鑒”二字。
雙目瞬間精芒一閃，直覺告訴他此卷軸絕非尋常，就像眼前這個老頭不是簡單人一樣。
“晚生謝過老人家。”
蕭封北雙手接過卷軸，相比書架上的巨幅典籍此卷軸倒是輕巧許多，只是泛黃的封面殘破了些，正好看不清“天地”二字。
心中掠過一陣思緒，這是天地寶鑒嗎？
能記載的東西估計只有書架上的十分之一吧。
解開老舊的系帶，卷軸緩緩攤開，一眼看去滿是炫紋。
腦門冒出一堆問號，居然是炫紋？
不是只有極少數的修行類秘籍才用炫紋記載嗎？
《天地寶鑒》雖攬盡天下天材地寶，但卻不是修行秘籍，正當蕭封北欲求老者答疑解惑之時，轉過頭去早已沒了老者的蹤影。
“老人家？”
良久未有回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