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
有藍凝雪的提醒，白灼當即就反應了過來，提劍往前沖去。
不說戰斗力，她的靈力還是非常渾厚的，畢竟從小就有各種藥物加持，身體內的雜質基本上已經被去除干凈了，
微風拂過鋪滿芳草和雛菊的山坡，梧桐樹的繁枝茂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陽光穿透枝葉間的縫隙，如細碎的水晶般傾灑在花草上，也傾灑在鄉間少女的衣裙上，照射出斑駁美麗的光點。
少女灰綠色的眼眸如翡翠般通透，清澈而沉靜，散發著豆蔻年華的少女所獨有的靈氣。這雙眼睛也就這樣注視著眼前一言不發的少年，深處交織著難以言說的心緒和情感。
她胸前的雙手交纏著十指，稍稍抿緊的嘴唇，漂亮的綠色眼眸像是要碎裂開一樣惹人心憐。
她垂低腦袋看向地面，不知所措地盯著自己的鞋子，忽地抬起頭來重新注視少年，渴望著期待著從少年那里得到某種回應的同時。
但少年也僅僅是杵在那里站著不動，垂下的雙手像是在按捺著什么而握緊成拳，目光也逃避似的微微偏向旁側，看著一朵不知名的白花發呆。
猶豫、羞怯、躑躅，二人就保持著這樣的狀態，持續了許久許久。
時間就在這一呼一吸間慢慢消逝，但這份沉默還是被難以按捺的心緒所打破。
少女似乎是鼓足勇氣，幾步走到少年身前，慢慢環抱住那個比自己寬大許多的身體，動作青澀而溫柔。
“黛西……”少年垂頭看著懷里嬌小柔弱的少女，輕聲喚著她的名字，原本就遲鈍的他只能以生澀的動作，伸手輕輕婆娑她的臉頰，磨出薄繭的粗糙手指在麥穗般金黃的漂亮長發中游走，感受著如絲綢般的質感。
“安德烈……”她將臉頰緊緊貼在他結實寬闊的胸膛上，聆聽那顆充滿生機的心臟怦怦跳動的聲音，呼吸間鼻腔里也充滿了他身上的氣息，纖細的雙臂環繞著他的腰，像是要把他永遠留在身邊。
二十公分的身高差迫使黛西不得不仰起頭才能直視安德烈的臉龐，放肆而灼熱的目光像是要把這張臉刻入腦海般仔細觀察每一處細節，棱角分明的輪廓，俊秀明朗的五官，如天空般湛藍的眼睛。
或許是灼熱的鼻息噴在臉上，又或者是那紅潤的唇瓣過于誘人，二人都覺得腦袋有些暈眩，情不自禁間，相互都拉進彼此間的距離。
黛西輕輕踮起腳尖，發絲從肩膀滑落，被愛和欲望掌控身心的少女，此刻只想靠近、深入直到二人都互相融進對方。
“我愛著你，從很久以前就開始……”
“我也是……”
侵略式地親吻彼此的嘴唇，相互傾訴內心的愛意。
“所以說……”
少女忽然間抓緊安德烈的衣領，用著快要哭出來的聲音，柔弱的身軀緊繃到開始顫動傳遞著她從未有過的不安與恐懼。
“絕對不要死，你明白嗎？”
“我會一直等你的，無論如何都會在這里等你的，無論如何。”
“所以說，不要死，不要離開我……好嗎？”
————
“啊，我是不會死的，絕對不會死的……”
燃燒的雙翼機劃破陰沉灰暗的天空，逐漸失控的機體如同隕星一般不停下墜，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跡。
嘴里念著對那個人的承諾，再次睜開眼睛后，這是安德烈所看到的第一個畫面。
腦海中的記憶往前搜尋，他所能記得的只有軍士的呼喊以及沖鋒的哨聲還有全團上千名同胞戰友登上爬梯離開塹壕，舉著步槍向著數百米外的敵軍機槍和鐵絲網進行無畏的沖鋒。
然后，就是隱約可聞的轟鳴炮聲，以及正前方的天空上正襲來數以百計如黑色鐵雨般密集的炮彈，還有那令人膽破心驚猶如死神呼喚的尖嘯。
再然后，在劇烈的爆炸、沖擊波、刺目的閃光中，腳下大地都在震顫，空氣仿佛都在燃燒，意識就那天翻地覆的瞬間消失，身體也如同斷線木偶般失去知覺。
部隊在被敵軍炮擊了，就是這樣。
“痛……”
渾身筋骨都散架般傳來疼痛感，幸運的是沒有任何彈片造成的傷害，僅僅只是被爆炸后的烈風和沖擊波掀翻而已。
但即便是這樣，也沒有想象中好受。
腦袋里回蕩著支離破碎的記憶，心愛之人的面容和聲音散落在其中，而抱著沾滿污泥的步槍跌倒在泥水里渾渾噩噩的安德魯，仍然在翻滾蠕動著身軀，試著調整姿態從幾乎將腦袋撕裂的嗡鳴聲中清醒過來。
仍未恢復的聽覺只能聽到朦朦朧朧的叫喊和呼吼。
挪動身體靠在彈坑的斜坡上，逐漸將意識拉回這片灰暗天空下的安德烈，看著眼前裹著泥漿和破布分不清形狀的肉塊和殘肢，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境況——
戰爭，他在這場該死的戰爭里。
“第31步兵師……我的部隊，我們的人……”
他注意到眼前這堆肉塊上的衣服碎片上，有著臟兮兮的像是劍的標識，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正是第31步兵師的標志。
那么這堆已經完全認不出人形的肉塊，看來是剛好接住敵軍炮彈的倒霉蛋，現在就算這人是同一個排的兄弟也未必認得出來。
“該死，希望你把遺書放靴子里了，伙計。”
簡單默哀幾秒后，安德烈檢查了一下步槍彈倉，確認里面有銅黃外殼的子彈后，便調整姿勢支起身體，穿著渾身濕透令人難受的軍服站起身來。
他看向周圍宛如地獄的場景，“戰爭即是地獄”這句話的實感也越來越強烈。
“啊！！！我的腿！！我的腿！”
“約翰！約翰！你快醒醒，快醒醒！”
“醫療兵！滾過來！這里有人受傷了！”
傷者和士兵們的哭嚎和怒吼交雜在一起，響遍這片飽經戰火的焦土。
燃燒著的戰車殘骸，焦黑斷裂的枯木，幾十上百名士兵在這片泥濘的土地上戰斗，他們用各種槍械互相開火射擊，用工兵鏟和刺刀互相劈砍捅刺，甚至是用拳頭與對方扭打撕斗。
“給老子去死！去死！去死！”
“為了國王和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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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畜生！全都去死！都給我去死啊！”
一個人騎在另一個人身上，用盡全身力氣壓制對方，撿起旁邊的一塊石頭使勁的反復的往他臉上砸去，直到那家伙的臉被砸得血肉模糊，直到那個活蹦亂跳的家伙不再反抗，他都沒有停手，就好像麻痹了神經一樣只知道重復一個動作。
“為什么我會在這里，為什么……”
“快住手！住手啊！都快住手啊！”
被戰爭真實殘酷而又瘋狂的真面目所震撼的家伙，要么因為炮彈抱著腦袋縮在角落里顫抖哭喊，要么如同行尸走肉般迷茫地行走在槍林彈雨的戰場上，然后被瀕臨瘋狂被激起殺戮本性的士兵開槍射殺直到最后一口呼吸。
但戰斗依然在繼續，這場從未有過，血腥而殘忍的戰爭依然在繼續。
坦克轟鳴咆哮在血肉的泥潭里，雙翼機盤旋飛行在灰蒙蒙的天空中，成千上萬的士兵們在沖鋒路上倒在機槍陣地那暴風驟雨般火力下，為自己的國家獻出最寶貴的生命。
即便破爛的國旗早就倒在血河里浸染得不成樣子。
“啊！！！！”發出戰吼著的敵兵舉起工兵鏟從身后向著安德烈沖來，向來反應迅速的安德烈也立即轉身、舉槍，粗略地瞄準朝自己沖來的家伙后，便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
“砰！”
脫膛而出的步槍彈頭穿透那人脆弱的軍服和身體，子彈引起的空腔效應撕碎體內的臟器血肉以及神經。震痛耳膜的槍聲響過，那人也面朝大地應聲撲倒在地面上，硝煙從槍口飄散，鮮血從體內流逝，浸透入滿是硝煙味的焦土中。
看著連痛呼都沒有就死去的敵兵，安德烈心有余悸，這時他想起了還在訓練營時，即將奔赴前線時，教官就和他們說過的，可以作為臨別贈言的話。
“出發吧，前線豬們，這是戰爭。”
他至今仍然忘不掉這句話，這句足以詮釋眼前一切景象的臨別贈言。
“啊，這就是戰爭嗎？”看著緊握著步槍并且剛剛扣動扳機的自己的雙手，安德烈感到不適，仿佛這雙手正沾染鮮血和罪惡，散發出充滿血腥的腐爛氣味，讓他幾乎快要嘔吐出來。
但即便如此他也只能繼續戰斗，舉起步槍，瞄準敵影，一次又一次的扣動扳機。
彈殼拋出落地，承受無數次撞擊后的肩膀變得酸痛起來，戰斗對身體的負荷和消耗竟讓人如此疲憊，但在這片戰場上能夠倒下的只有死人。
“去死吧，帝國狗！死吧！都去死！”
幾名士兵逼近塹壕內負傷的敵兵，一邊開火一邊怒吼，無論對方如何求饒都沒有停下，即便對方再也沒了動靜，也一直持續到打空彈倉里的彈藥才泄憤離去。
“求你放過我，不要殺我，我還有家人，我爸爸媽媽和妹妹都在家里等我回去，不要殺我，不要殺我！”狼狽的敵兵喪失了戰意，丟盔棄甲地在地上求饒，淚水鼻涕口水都在死亡的恐懼面前不受控制，干裂流血的嘴巴里也一直在說著同樣的話語，顫抖的眼球里倒映出站在他前方舉著步槍的安德烈。
就在他猶豫時分，不覺已經漸漸放低槍口。
他也有人在等他回去，自然明白那樣的感受。
“砰！”
但下一秒，眼前不斷哭泣求饒的敵兵的腦袋還是如同被砸碎的西瓜般炸裂，血液腦漿以及亂七八糟的東西四處飛濺，最后只余下鼻子以下的部位。
顯然他已經死了，死得徹底。
被嚇得退后幾步的安德烈扭過身看向槍聲的方向，它近得就在身旁，響起的時候甚至讓他也跟著戰栗起來。
他看向那人，是排里名叫佩頓的老兵，臉上留著丑陋的刀疤和各種傷痕。他一邊朝這邊走來，一邊舉著手里的步槍并且不停重復著扣動扳機、拋出彈殼、重新上膛、扣動扳機這樣一套動作。
“砰！砰！砰！”
子彈都落在剛剛那名死去的敵兵的尸體上，把那具本已經殘破不堪的尸體變得更加破碎。
“砰！砰！砰！”
當他的步槍里再無余彈后，他便又掏出別在腰間槍套里的手槍，繼續著無意義的行為，知道他把手槍彈匣里的子彈也都盡數打空才肯收手，平淡如常地為手里的武器重新裝填彈藥。
安德烈就在旁邊盯著這位面容可怖的老兵，注視他沾滿戾氣而渾濁的雙眼，渾身都感到毛骨悚然。而老兵也注意到了安德烈，便若無其事般用著老兵所慣有的傲慢口吻反問。
“你有什么困惑嗎？小子。”
“為什么這么做？中士。”
“為什么你問這么蠢的問題，列兵。”
“因為對著死尸開槍毫無意義。”
“毫無意義？”
聽見這個詞的老兵立即發起火來，平常本就脾氣暴躁性格怪異的他抬手就抓住安德烈的衣領，用仿佛燃燒著火焰的眼睛，咬著牙齒怒視著自己眼前剛剛抵達前線的新兵。
“在沃薩斯頓，他們殺死男人、女人、孩子，這其中會包括你的親人、朋友、愛人、以及孩子……”
他用沙啞沉重的聲音說著，用手一推便把已經嚇傻半截的安德烈丟在地上，接著又一字一句緩慢地說道。
“……而我來自沃薩斯頓。”
佩頓居高臨下俯視在地上的安德烈，看著他那雙清澈如同天空般的藍眼睛，不禁撇著嘴呢喃起散發怨恨的話語。
“為什么國王會讓你這樣的孩子來到這里。”
安德烈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只知道光看他因布滿傷痕顯得丑陋可怖的面容，就能大概猜想到他所經歷的有關沃薩斯頓的事情，他知道沃薩斯頓發生了什么，明白那是這場戰爭中最可怕的經歷。
周圍的喊殺聲仍然接連不斷，后方接連不斷沖來更多的步兵和坦克還有成群編隊的雙翼戰機。來自前方的敵軍也是如此，奔跑的人影，轟鳴的坦克和呼嘯的戰機再度填滿不遠處的地平線和天空，雙方都在不停地往這片已經化作焦土的戰場派遣更多的兵力，找書苑 wｗw.zhaoshｕyuan.com為正在燃燒的戰爭烈火添柴
血腥的戰斗仍然在繼續，結束的尾聲變得越來越遙遠。
但就在這時，一片移動的陰影籠罩了戰場，安德烈和佩頓注意到自己也被陰影所覆蓋，便抬頭望向前方不約而同的發出驚嘆。
“神啊……”
那是機器，巨大的飛行機器，帝國引以為傲的戰爭機器，如同利維坦般巨大的機器巨獸穿破灰暗的云層，在幾十成百架戰斗機的陪伴下降臨這片大地，安裝在底部蓋滿裝甲的七個火力平臺上都安裝著數門重型榴彈炮、連射機炮和大口徑雙聯機槍。
它也將如同邪惡的利維坦般帶來死亡和毀滅，將萬物都碾碎在無法比擬的猛烈炮火中，將勝利的旗幟為強大的帝國插在這個古老王國的尸骸廢墟上。
“轟隆！”
劇烈的轟鳴和閃光，所有對準前方的火炮展開陣勢，炮火齊射的震響如同雷霆般震耳欲聾，所有人都仰望著那如黑色的鐵雨般的密集炮彈劃破天空，如戰爭之神的重錘般即將猛砸在這片飽經摧殘的大地上。
“媽的！跑！小子！快跑起來！”預感到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佩頓連忙拉起安德烈，咆哮起來踹在他屁股上，讓他不顧一切跑起來，背對只剩下死亡和絕望的戰場跑向后方。
那是唯一能活下來的方式，唯一的方式。
然后，大概幾秒后，大地如字面意義上，開始劇烈顫動。
已經太晚了。
太晚了。
“抱歉，黛西，我大概回不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