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死后同穴
拖著渾身是傷的啞巴,艱難的走到素娘面前。啞巴方才掙扎著想要回來,為得就是再見素娘一面吧。
素娘坐在地上,像雕像一樣,一動不動,直到他們走進了,她才回頭來看,雙眼空洞無神。
莫輕淺臨走時讓她躲起來,只怕她根本沒聽進去。
莫輕淺拔出在啞巴身上封穴的銀針,啞巴恢復了幾分神志,掙脫開被扶著的手,朝素娘走去,只是他早已脫力,才走了兩步,就重重的的摔在地上。
素娘這時才反應過來,都來不及起身,爬著來到啞巴身邊,猶豫了片刻后,看到他渾身是傷,嘴唇已經變成黑紫色,氣若游絲,再沒有任何顧及的擁了上去。
“他毒已入心,神仙難救......”莫輕淺知道他們定有許多話要說,默默退開。
素娘緊緊的擁著啞巴,他們之間,從未如此親近,兩行清淚掛在臉上,卻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能讓他聽的清楚:“還記得我初見你時嗎,你也是這樣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你能挺過去的,對嗎,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嗎?。”
她好像全部都想起來一樣,想起了自己什么時候遇到的啞巴,想起了這些年與他的點點滴滴,他不說話,從見到第一面就不說話,但是他始終陪著自己,從未離開過,自從丈夫與兒子出事后,也都是他在自己身邊不離不棄的照顧自己。
可是......可是她明知他對自己有情,卻不能接受,只因她已嫁作他人婦,她已經有了孩子,如何能與他在一起。
啞巴想要抬起手,只是因為中毒太深,渾身麻痹,幾乎感受不到自己的手,只能竭力開口,想要說話,聲音因多年不曾開口說話,聽著有些枯竭的沙啞:“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想再說些安慰她的話,想抬手擦掉她臉上的淚,最終只留下艱難的喘息。啞巴睜大了眼睛,滿眼的情意再無克制、無保留的,都是對著素娘,想要將素娘的樣子深深的記住,也好在下輩子早一點找到她。
素娘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實,抓起他垂著的手緊緊貼在自己臉上:“我……我不再等他了,你別睡,我做你的妻,好嗎,我們好好過日子,我也不再找兒子了,我求求你,不要離開我......我已經什么都沒了,只有你,我什么都沒了,只有你啊......”
啞巴已經無力再開口,再多的不舍也無法讓她知道......終于,麻痹的感覺走過雙眼,陷入無盡的黑暗,口中呼出的最后一口氣息,與冬夜的寒涼融合在一起,感受不到半點溫度。
素娘想要放聲大哭,卻如被扼住了喉嚨,發不出聲,只剩下啞聲的嘶吼,心中牽絆的最后一根弦,也終于徹底的斷裂。
哭了許久許久,久到她快要忘了她是為何哭的時候,目光落在啞巴手中一直握著不曾放開的劍。
素娘突然想起來,自從丈夫離開后,家中拮據,她用剩下的最后一點銀子,去鐵匠鋪里買了最便宜的鐵劍,送給啞巴,他不僅沒有嫌棄,還視若珍寶,從此再未離身。
她彎腰去拾劍,又怕驚動懷中如沉睡的人,格外小心。那劍已經不再鋒利,摸上去,還有些凹凸不平。
她的手一點點在劍身上撫過,這上的所有痕跡,都是他為了保護自己而留下的,最終手指停到劍尖處。
劍鋒已經鈍了,她這樣反復摩挲,都不能劃破自己的手指。
她將劍尖抵在胸口,用盡全身力氣插了下去......
當莫輕淺回來看到時,縱然凌云步快如疾風,也沒能攔住素娘必死的決心,一劍入心......
“別死,只要你想活著,我就能救你,想想你的兒子,你還有個兒子......”
莫輕淺用銀針,隔著衣服快速封在幾處大穴,雖然沒有拔出插在胸口的劍,但心口的血很快就止住了。
只可惜,她的銀針卻止不住素娘眼中的絕望。
素娘在聽到兒子的一瞬眼中升起一絲生機,可很快便又淡了下去:“就算醫好了他的鎖魂釘......可還是無法解他的毒......我不如死去......少他世上這份牽掛......也不必受那錐心之苦。”
莫輕淺不知該再說些什么,才能讓素娘有活下去的希望。
“離姑娘......不用在我身上白費力氣了......我想求你......一件事。”素娘又轉頭看向懷里身子完全僵硬的啞巴,“生......不能同寢,唯有死后同穴,希望……我還來得及……魂歸奈何前,尋到你……”她的氣息漸低,身子無力的向一側傾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與啞巴的身體互為依靠,臉上露出慘淡而滿足的笑。
莫輕淺眼睜睜看著她沒了氣息,卻無法違逆她的心意強行把她留在世上,恐怕到時候是比死了更難受。
轉頭掩面拭去眼角的淚,惋惜她們二人明明都有情,相守了十年,卻至死都未真正在一起。
素娘終在臨死前,打破束縛了自己十年的陳規,不再守著自己已為人婦的身份,愿意和這個傾盡生命愛她的人同死一處。可這又有什么用,人都已經死了......
莫輕淺忍不住想,自己已經清楚,對凌無心有情,那是不是也應該主動把握。定了心意,她心情突然順暢了不少,若還有機會再見,她一定要與他問清楚,她不相信,凌無心會是那樣負心薄幸之人。
一夜過去,抬頭遠眺,周圍的天色由暗變灰,東方的天際,先泛出一抹紅,似被沖淡了的血染了顏色,又很快消失。
莫輕淺把兩人葬在一處,又將屋里院中收拾的整齊干凈,想著先在這里等上幾日,也許素娘已經將消息傳了出去,他的兒子正在回來的路上,也說不定。
沒有啞巴每日出門去買吃食,莫輕淺只能自己動手。
一路沿著枯林中小路往外走去,昨夜打斗的痕跡、血跡都還清晰可見,只是不見了那些黑衣人的尸體,留下地上一灘灘的血漬。
枯樹林外,一個身穿淺水碧色華服的年輕公子,昏迷倒在地上,唇邊是還有未凝固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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