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大學,最珍貴的就在離校的那一刻。學校門口停滿了黑車,一波波送行隊伍在黑車司機耐心等待下,擁抱,哭泣,揮手。司機師傅年年搶吃這碗飯,車上播放著“朋友別哭”“祝你一路順風”諸如此類的煽情曲目。好幾個都是笑著作別,上車就哭得稀里嘩啦。
昨晚他去找了劉鵬,既然他承認了自己是劉叔,那他就有義務告訴他答案。這次,他沒有忐忑,直奔那扇鐵門而去,清脆的敲門聲反復回蕩在深夜之中,慢慢從敲變成拍,變成擂,最后是踢。砰砰砰的聲音,透著懊惱鉆進了悶頭抽煙的石生的耳朵。
門開了。石生披著一件襯衫,從走廊盡頭走了過來,嘆了口氣說:“大家都休息了。”
“他不會睡的,”時寒砰砰砰又連踢三腳喊到,“劉鵬,你給我出來,那是屬于我的秘密,憑什么你替我保管。”
“算了,時寒,回去吧。”石生試圖把他拉走。
時寒一把掙脫,把石生的外套帶到了地上,說:“我知道你在里面,你這只縮頭烏龜。”
“時寒,你不能這么說你…劉叔。”
劉鵬聽著門口傳來的罵罵咧咧,就著昏暗的燈,悶了一口酒,依舊一言不發。
“我不管你是不是劉叔,既然你把我騙下來了,你就得認。”
隔壁幾個房間的門陸續打開,看到石生站在外頭,只說“趕緊把這小子勸走吧,別嚷嚷了。”“還讓不讓人睡了,明天還上班呢。”說完重重的關上了門。
“走吧,吵著了別人不好,走吧。”
時寒不甘心,重重地踢了一腳,把心頭的一團窩囊氣全撒在了腳上。把門里門外的劉鵬和石生都驚了一跳。
他對著門喊了最后一聲:“劉鵬,你別后悔。”
“一句別后悔”讓劉鵬心中咯噔一下。“你明天來。”門里傳來劉鵬低沉疲憊的聲音。
一整晚,宿舍里都靜悄悄的,沒了李大頭惱人的鼾聲,竟有些不習慣。一大早,黃晴就帶著人取走了李大頭的全部家當。空氣中除了離愁別緒,還彌漫著一種怪異的味道。
時寒并沒有和黃晴碰面,他現在正坐在劉鵬睡了二十幾年的床上。房間里空空蕩蕩,空空的書架,空空的床,連桌子上二鍋頭的瓶子也是空的。
石生推開虛掩的門,順勢坐在對面的凳子上,凳子發出一陣吱嘎聲,在空蕩蕩的房間里顯得有些怪。
“來一口?”石生打破沉默的尷尬。
時寒接過石生手中的煙,抽了一口,一陣劇烈咳嗽,遞回給石生。
石生抽了一口煙,吐出一個煙圈,說:“什么時候走,我送送你。”
“他一早就逃了,連手機都關了,夠孬的,比我還孬。”
石生嘆了口氣,說:“你不應該這么說他,他有他的難處。”
“他的難處就是刁難我,我算看透了,承認了他就是劉叔,轉眼又躲了起來。”
“他不是你的劉叔,用不著躲。”
時寒打開手機,又一次撳下按鈕,“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
“他一直在逃避,現在還逃出了服務區,這不是躲誰信吶。”
“我信,他一直在面對,再難他都沒有逃。我想,他也肯定很糾結。”
時寒低頭看著腳下的一堆煙蒂,默默數著。
“你再給他些時間,他或許就會給你一個答案。”
時寒五個手指扣著床板上的縫隙,說:“什么或許,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不管他說出什么,我都認。可他偏偏什么也不說。”
時寒猛得抬頭盯著石生說:“他知道我爸媽是誰對不對?”
石生沉默不語。
時寒進一步逼問說:“你其實也知道的,你是跟著他一起來的,他們都說你是被他拖累。”
“別道聽途說,見風是雨。看到的聽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石生說的有些底氣不足。
時寒又低頭數了一陣地上的煙頭,還是沒能數清楚。他站起身擺了擺手,說:“算了,你跟他一伙的,問了也白問。我會自己去找他的。”
“這我相信,沒人攔得了你,”石生低頭想了一陣說,“但我想你找不到,找到了也未必是好事。”
他不送,也不要別人送。筱雅一大早就走了,他和她想的一樣,只想孤孤單單走,就像當初孤孤單單來。四年里的一切都打入背包,裝進行囊,終將成為塵封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