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五回了醫館，醫笑堂屋檐下的災民比之前多了十幾個。此刻他們見武五回來，又是像之前那樣，幾個孩子抱住拖腿，幾個婦人跪著磕頭。但這次武五兜里輕飄飄的空無一物他只能開口說道：“今日身上沒裝銅板，我去醫館中給你們拿些吃食吧！”
災民讓出一條路，瘦弱的臉上，那一雙雙凹下去的眼睛隨著武五一同進了醫館。他們的眼神充滿對生存的渴望，打在身上讓武五無比的難過。
如此世道，五七年就發生一次大災，官府也只管收稅不將屁民死活放在心上，一遇天災生死看命，也許下次災難降臨之時，自己也會像他們一樣，有句詩怎么說的來著？興，百姓苦。忘，百姓苦。
醫館存糧不少，卻不是自家東西，想用需得問過喜郎中。
“師父，門外災民可憐，我想施些飯食。”
“可到廚房中自取。”
“.....我想..多給一些。”
“可以，不過要從你月奉中扣取。”
武五臉上露出笑容：“謝師傅！”
喜郎中嘆口氣：“再拿些解毒防疫的藥給他們分一分。”
武五答應一聲退出醫堂，喜郎中坐在醫堂，見武五蹦跳著出去。喜郎中搖搖頭想道：“這孩子雖然在功課上不太用心，又沖動魯莽，卻有個爛好人的心腸。”
武五進了廚房，搬起一袋糧食，想了個主意，他把糧食搬到食為天之中，向老板娘提出借用一下鍋灶，可武五沒想到老板娘卻不大情愿：“小五子，你可想清楚，斗米恩升米仇，你這隔三差五的做這爛好人可不是好事，等哪天他們走投無路要做那人心敗壞的事，第一個想到的必然是你，到時候可別連累著喜郎中和他閨女。”
武五說著可定注意之類的話，心中卻不以為意，人心都是肉長的，怎么可能有那么壞的人呢。老板娘人精一般的人物自然看透武五心思，嘆氣道：“你這爛好人的樣子十成十像你師父，這亂七八糟的世道，早晚吃虧。”
見武五不回話，只是一邊尬笑，老板娘見他臉上堆笑的模樣，像極了喜郎中，心中生出一團火氣：“哎，你這一個人弄到啥時候？別一會耽誤老娘的生意。”
轉過身朝著大堂喊了一聲：“過來幫忙啊！做伙計的這些眼力都沒有，不怪老娘生意不景氣。”
老板娘這一嗓子聲音頗大，直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可伙計們臉上卻無任何懼意，有個甚至打起了玩笑話：“老板娘，喜郎中也就算了，對他徒弟也這么體貼么？”
老板娘雙手拍桌杏眼圓睜：“你不想干了還是怎地？”那人連忙賠笑，同時擠眉弄眼惹得他人哈哈大笑。
人多好干活，半個時辰過去食為天眾人幫著武五做好了粥飯，又幫著抬道醫館門前。有的災民從武五搬著糧食去食為天就開始盯著，現在見抬了兩個木桶，傻子都知道里面裝的是吃的，還未等武五開口，烏拉一下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努力的把飯碗伸到武五跟前，嘴中大聲喊著“老爺慈悲，老爺慈悲！”
擠成一堆的人群、不斷揮舞的手臂加上各種各樣喊叫讓武五頭大，這樣混亂的場面肯定是發不下去的，清清嗓大聲對著人群吼道：“各位，一人一大碗，別擠別搶一個一個來，如果再這樣，這粥我寧可倒掉也不發了。”
一句話便鎮住了場面，兩個伙計推開周圍人群，秩序一下好了不少，武五點點頭：“從老人小孩開始一個一個來！”
場面安靜下來，在伙計的呼和下，老人小孩排到前邊開始領粥，一個一個開始領粥。發粥的武五也是忙個不停，突然他聞道一股惡臭，隨之而來的是一位看似六十左右的老乞丐，武五心中打趣：“真是這算不算書中說的未見其人聞其味？”
再仔細打量這老乞丐，頭發凌亂遮住了一半臉，露出來的一半黑黢黢反著光，背著一個破布袋，里面似乎裝了不少的東西壓得他背都駝了，一步一跛腳上似乎有傷。
武五在他碗中盛好飯，老乞丐卻沒有像別人那樣走開，站在桶前也不顧飯食滾燙，一仰脖把熱粥全都倒進肚中，飯食下肚極高的溫度燙的老人如同烤鴨般伸長了脖子閉氣合眼硬挺，臉色瞬間變得通紅，好一會才緩過勁來，找書苑www.zhaoｓhuyuan．com 睜開眼喘著粗氣伸出飯碗，嗓子被滾燙的粥燙壞發出聲音有些嘶啞：“老爺...能不能...再給我....盛一碗？”
這乞丐說話的同時臉上堆滿卑微的笑，目光中充滿了祈求的意味，兩只手顫顫巍巍，武五心中一酸又為他盛了一碗同時囑咐道：“大伯，這粥挺燙的，你慢些吃！”
一句大伯叫的老乞丐怔了一下，眼淚黢黑的臉上沖出一道淺淺的淚痕，他把頭埋的進懷里不再與武五對視，瘸著腿后退一步就從嘴中喊出一聲謝謝，他往后退卻忘了自己腿上有傷吃不得力，一下摔倒在地剛領的粥也灑了滿身。
武五見他摔倒想上前扶他，他卻歪歪扭扭自己站了起來，武五扶住一條手臂，老乞丐卻像碰到烙鐵般躲閃開來。
武五沒多想，從地上撿起碗說道：“你等我一會，我再去給你盛一碗。”
讓人意外的是老乞丐卻沒有接受：“再盛就是第三碗了，已經壞了規矩。”
話說完也沒顧武五手中的碗轉過頭喃喃道：“這些年自己都忘了自己是人，你是個好人，一定長命百歲！”
武五覺得他這話說的莫名其妙，又見他走路非常費力，又說：“去醫館看看腿吧，我看你傷的不輕。”
老乞丐沒理會武五，他抬著頭迎著那西下的太陽臉上帶著淺淺笑意眼神朦朧像是回憶著什么一瘸一拐的越走越遠，嘴中哼著：“幾十年來東奔西跑，討一口殘羹冷炙茍活于世，父母生時皆在襁褓，到如今卻是人不為人，把臉面丟在卑田院里，回頭想羞得存命一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