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最終還是喝了御膳房的姜湯，讓金鎖打了熱水，躺在木桶里舒舒服服的洗個熱水澡。
李陵很想傾訴，很想敞開心扉，跟一個能交流的人，聊一聊這該死的封建王朝，聊一聊怎么在洶涌的大潮中，讓自己心中的一點堅持不至于泯滅。再一起回味那些曾經詬病無數次的幸福年代。
李陵想把一切都傾訴給這個世界上唯一親近的人，但是，這個秘密太大了，也許是李陵已經感染上君王多疑的毛病吧，所以誰都不敢信任。
或許真正和果兒成為至親的時候，他才能徹底放開心扉，這個至親，不是情與欲簡單的膠合，而是骨血相融，血脈同傳。
只是李陵不想帶著目的性的去占有哪怕是這個世界自己合法妻子的這個女性。一則心里總留存了些神圣感，或者說是現代人的矯情，總覺得帶著功利性會傷害到自己心中唯一靈魂相親的女性。
二來，他有種愧疚感，生于男女平權的時代，對于認可這個時代這個制度的女性，李陵大可以沒有心里負擔的將之填充后宮，但是，來自于同一個時代的女性，后宮的嬪妃讓他有種在外邊養情婦被人發現了該怎么解釋的痛苦。
“皇上，別煩惱了，有什么事情跟臣妾說說。”果兒不知道皇帝耷拉著腦袋在想什么，偷偷溜了進去，給李陵捏著肩膀說道。
皇后教過的在后宮的生存之道，她終于還是想鼓起勇氣試一試。她也摸不準心里的感覺，是喜歡？是愛？或許，更多的是這個該死的人不是人的時代逼迫的吧。她不想再被人輕飄飄的一句話就亂棍打死。她不想過著牲口一樣的生活。
“這天下，有那么多的人，僅僅是想活而已，為什么，那么多人，為了一些自己根本用不到的東西，就要讓別人活不下去呢。朕怕了。
朕高高在上，從云端俯瞰，看禿鷲如食腐肉一般，一擁而上啄食這個國家的根基，朕可以一巴掌把他們拍死，然后，又會有一群禿鷲生出來。
朕想做的事情很多，可是這些禿鷲，就把路攔的死死的，我怕，他們最終遮蔽了天空，然后，天空也變成了如同禿鷲那樣的顏色。”雖然不能給予百分百的信任，但是，將自己變成乾隆，然后對果兒毫無保留，他還是能做到的。
“皇上，我給你念一首詞吧。這首詞或許對皇上的心胸，有所助益。”果兒繼續給李陵按摩著，她似乎有些心疼，心疼這個正在傷感的大男孩。心里的小心思也不禁熄了。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
……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圣上。”
神特么還看圣上！不過這首詞意境遼闊，大氣磅幫，倒是把李陵心中的火又點燃了。李陵也算是詞作者的門生了，堪堪遇到這么點事情，就如此消沉，真是羞煞先人也，這點心智，還怎么實現自己改天換地的心胸。想起自己曾經還想拿這首詞裝比，臉上就燒的發燙。
“哈哈哈，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李陵大笑著，從水桶里鉆了出來抱著果兒親了一口。然后胡亂披上一件衣服出去了。
夜色已經漸漸深了，等著毒發的王進保又被李陵踹了一腳，差去傳旨意，三法司的頭頭腦腦架著馬車趕到午門外候著，李陵帶他們去了李衛府上。
帶著一班官員給李衛焚表上香之后，李陵支開了守靈的李衛家人。
“這個時辰，朕召集三司衙門在李公靈柩前，是想告訴李公，他嘔心瀝血辦下的差事，朕不會不了了之。李公臨終前告訴朕，這個蓋子底下捂著的東西，牽扯太大，讓朕不要把蓋子揭開，但是朕在李公靈，就是要告訴李公，也是要告誡諸位，蓋子捂著，只會越捂越爛，只有把腐肉剜掉，才會有新肉長出來！王進保，把東西帶進來。”
王進保帶著幾個小太監把那些證據都抬了進來，里邊有聯絡的書信、有斂財的賬目、有小吏的供詞等等，按照關聯性分成了幾份。
“諸位都諳熟刑名律法，這張名單，這些賬目，朕要爾等，今夜列就清查出來。該定什么罪名，今日，就議定下來。朕，陪著你們！”
李陵坐在李衛的靈柩前一言不發的盯著這些人，三法司衙門的這些高官們知道皇帝這樣召集自己，事情肯定很大，但是翻看著這些賬目證詞，一個個還是不禁汗涔涔的。
“膽大包天，簡直是膽大包天！”左都御史福敏翻看著眼前的書信，對這些官員赤裸裸的討論如何分配賑災糧款、如何向朝廷虛報受災人數感到十分的震驚。他自己說不上有多干凈，但是最起碼吃相沒有這么難看。
名單其實李衛已經整理的很詳細了，所以厘清這些證物的過程進行的很快，關鍵的是如何定罪。
“萬歲，此事牽連太廣，找書苑 www.zhaoshuyuａn.com 是否交由朝堂決議。”刑部滿尚書傅鼐小心翼翼的看著皇帝的反應。
“你們擬定處置了嗎?”李陵沒有回答傅鼐的問題，直接問道。
“此事涉及內閣大學士尹泰及其子川陜總督尹繼善，臣等不敢擅專。”福敏回道。
“按大清律處置，有什么不敢擅專的，位極人臣，卻不放過蠅頭小利，既無德又無能，按律查辦。好了，你們擬個章程出來，明日抓人查辦。”李陵說完就轉身離去了，留下三法司頭頭腦腦們。
“諸位大人，咱們如何辦理，還需拿出個章程來啊。圣意要按大清律查辦，可是這些人全辦了，這些人與朝堂關系錯綜復雜，此事一了，咱們可是要得罪一大片的同僚了。”大理寺卿陶源靖率先打破了沉默。
福敏蹲在地上，給李衛燒了幾張紙錢，火光忽閃忽閃的搖曳著，正合了在座這些人起伏不定的心境。“李公啊，你可是給我們留了個大難題。”福敏嘆息著。
“罷了，諸位，圣上怎么交待，咱們就怎么辦差吧。明日據實參奏大學士尹泰、川陜總督尹繼善、戶部兩位尚書，其余各級官吏，三法司各出人手協同拿人吧。各位大人覺得如何？”福敏下定決心，站起來說道。
“下官附議。”“本官也沒有意見。”陶源靖和傅鼐都同意了福敏的意見，皇上過問，鐵證如山，幾乎沒什么操作的空間了。至于其他侍郎、副都御史等等官員沒有插嘴的份，也樂得不說話。
于是，大清朝乾隆年間官場的第一場大地震，就在李衛的靈前，定下了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