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斯?”
“你在嗎?”
聲音似乎又近了點。
“羅斯,我不怪你,你就是……一個什么也改變不了的人。”
這句話,似乎在哪里聽過。
他望著周圍,是溫熱的湖水,溫泉嗎?自己似乎沉浸在淺淺的溫水中,清涼,舒適,令人沉醉……
是誰在說話?這是哪里?
不對!濃烈的腥甜的氣息直鉆羅斯的鼻腔,環顧四周,這是湖嗎?
“誰能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誰還會去探究嗎?唉,你我不過是執行者和受害者……”
“艾爾!”
羅斯脫口而出,他的眼睛睜得出奇的大。
安利桑卓手中端的杯子劇烈的抖了一下。
羅斯環顧著裝飾簡單的房間,墻體略微有些泛灰,看起來是年代很久遠的房子,裝飾偏向于中世紀,不過因為時間久了,顯得陳舊陰暗,無形中給人一種壓抑感。
安利桑卓眼睛直直的看著羅斯:“你……剛剛說了……艾爾?”
“這是你家?”羅斯拍了拍他的額頭。
安利桑卓依舊呆呆地盯著羅斯。湛藍的瞳孔中涌現出的是難以形容的期許和盼望。
“怎么了?”
羅斯瞬間找回了自己正在流亡的現實。他警惕地看著安利桑卓,他不確定自己在酣睡的時候會不會說夢話透露出去什么。
安利桑卓回過神,她點了點頭,只不過神色依舊暗淡,沒有羅斯初次見到她時的靈動和開放。
“嗯……是不是覺得很陰森?”安利桑卓坐在旁邊的地毯上,穿著一件亮黃色的短袖。
“還行。”
安利桑卓上前遞上一杯牛奶,說道:“我還以為你今天醒不了呢。”
“我睡了多久?”
“我家是不是很冷?”
“告訴我現在什么時候了?”羅斯突然大聲吼道。這突如其來的怒火把安利桑卓嚇得不輕。
“你只睡了一個晚上,現在早上七點鐘都不到。”安利桑卓眼里有著不完全是恐懼的恐慌,她顫顫巍巍地把手中倒滿牛奶的杯子放在床邊的圓桌上。
羅斯發覺自己過于神經質了,他看著旁邊的安利桑卓,嘆了口氣:“對不起,剛才嚇到你了,我……脾氣不是很好。”
“嗯……”安利桑卓輕聲回應,“我理解,我知道你現在的處境。”
什么是她知道我現在的處境?
羅斯不由得開始思索。
難道她看到了通緝令?是這樣嗎?
羅斯撫著腕間纏繞的繃帶,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一直待在她家中未免也太過被動,但是離開這里又能去哪?
“你現在感覺怎么樣?聯盟大兵。”
安利桑卓坐在房間的寫字臺上,五指靈活地轉著鉛筆,她的性格總是讓人感覺她與環境格格不入。
羅斯點了點頭,問道:“你沒有工作嗎?現在差不多到了工作的時間了。”
“我?我請了幾天假,畢竟家里可是呆著一個傷員。”
請假了?在監視我嗎?真是麻煩!該怎么辦啊?羅斯心急如焚。
“你應該知道,窩藏一個要進審判所的士兵,被發現了后果有多嚴重?”羅斯在試探。
“什么?”
“我不想連累你……非常感謝你的救命之恩。”羅斯說完便起身下床。
“等等!你要去哪?”安利桑卓攥住羅斯的手臂,“我知道,你也知道,現在出去肯定會被逮住,你會被處死的!”
“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會死!”羅斯暴起,直接將安利桑卓按在床上,大而有力的手直接鉗住安利桑卓嬌小的肩頭,“告訴我,你冒著生命危險幫我的原因是什么?告訴我!”
一定是這樣!她在拖住我!她已經報案了!羅斯心里越想越憤怒。
“我……”
安利桑卓出羅斯意料的沒有掙扎,她痛苦地蜷縮著身體,極力減輕來自肩頭的痛苦。
“哼……無話可說?告訴我,我的腦袋值多少錢?”
“我只是同情像你這樣不明不白去死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會死?告訴我你知道我為什么而進審判所嗎?”
“我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但鄰居的兒子進去了就杳無音信,大家都說他死了……”
“我不想聽這些無聊的傳聞,同情?多輕浮的敷衍,你自己信服嗎?”羅斯冷笑。
“通緝令昨天下午就有了,如果我想讓你死的話何必帶你來家中,你懸賞七萬……”安利桑卓淚光閃閃,“放開我,我給你看看。”
羅斯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松手了,在他眼中,安利桑卓根本不會對他構成威脅,就算現在警察來了,在狹小的空間,訓練有素的他可以應付。
在羅斯思考對策的功夫間,安利桑卓已經找出了網上發出的懸賞令,確實不假,是昨天下午發出的。
“看到了嗎?”安利桑卓揉著肩頭,委屈的說道。羅斯順便查了安利桑卓的瀏覽記錄,確實在他們偶遇之前。
“留下來,我想救你。”
“你?你憑什么來救我?到頭來你自己也不會有好下場。”羅斯無奈地嘆息,“你究竟為什么?我這樣的人值得去拯救么?”
“你現在出去能到哪里?每個區域都有嚴格的關口,你到不了格里,那里到這足足一千公里。”
“你究竟想干什么?”
“難道說這個世界不容存在一絲愛心嗎?”安利桑卓的眼眸攢滿淚水,瞳孔如藍寶石一般散發著光暈。
“難道我們的所作所為都需要利益的驅使嗎?羅斯,你眼中所有人都是這樣嗎?”
羅斯默不作聲。
“我是一個黑幫小頭目的女兒,我十二歲看著父親被仇殺在家門外的小巷中,那天我等著爸爸回來,一直等到午夜十二點。”
安利桑卓打開窗,含著淚水指著窗外一條小巷:“就在那里,我找到了父親的遺體。他的頭至今都沒有找到,現在斯洛文尼公墓,依舊埋葬著我父親沒有頭的遺體。唉,不明不白被流民仇殺,那時候每天早上出門都能看到黑幫互斗慘死的人,有老有少……斗爭,到頭只是削減三區過多的游民和流浪漢,這些人別無選擇,只能加入幫派,為了一口飯,在最底層,每天被幫派指使去械斗,某一天慘死在街頭。”
“為什么說這些……”
“他都為了什么而拼命,為了所謂的斯洛文尼三區的幫派合并,父親到頭來得到了什么?最終為了所謂的利益而死,可他壯大幫派的愿望卻是各幫為了削減三區流民的一個幌子……”
“你……眼中的一切都是這樣嗎?”
“誰又能知道呢?你的經歷,你的奉獻。”
“……”
“重新開始吧,羅斯。”
“只能這樣嗎?我的妻兒,我的……”羅斯發自心里嘆息。
安利桑卓拍了拍他的肩,說道:“我可以在斯洛文尼三區為你找到安身之處,羅斯,有些東西現在討不回,這時候,應該接受。”
有這任人擺布的生活,究竟怎么回事!
羅斯懊惱的揪著頭發,他只想做回那個從前在新兵營想著為聯盟獻出一切的士兵,一直到永遠!到某一天倒在戰場的焦土上,無可救藥的時候,光榮的死去……
夏日的晨風帶著一絲香甜,那是不是新兵營旁邊的丁香的氣息,隨著這輕盈的微風來到斯洛文尼?可否帶來那時的自由?無憂無慮的自由。
丘德林?艾爾……
“羅斯,接受這些吧……你怎么抉擇呢?”
“誰知道呢?”羅斯嘆息。
……
“艾爾·瑞伯對吧?”
“是的,長官,請問,我為什么被傳喚到這里?我的部下現在還在臺朗區戰斗……”
“這個你不用擔心,已經有人暫替了你的位置,請你配合。”
“長官,你告訴我,我究竟觸犯了哪條軍紀?事態究竟有多嚴重?怎么會直接傳喚到這里?”
“哦,你自己不清楚嗎?你的言論,完全違背了你的立場……”
“什么?具體是哪一句?”
“你為什么會懷疑聯盟的決策?告訴我,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你為什么而戰?為了全世界的統一!而統一,是需要人流血犧牲的!你身為三階士兵,作為班長,你有沒有責任?想起來了嗎?”
“我……”
是啊,我們究竟為什么而戰?統一嗎?我們的理想嗎?
真的任人擺布嗎?羅斯感覺自己已經陷入了一個無解的圈套,自己無依無靠,只能徒手在混沌之中掙扎,隨波逐流。
從前在戰場拼殺的時候,他可以盯著身前的敵人,毫無顧慮。曾幾何時,他開始迷失,開始周旋,他記不清了。
……
“羅斯,很開心你可以見我一面,為我送行。”艾爾微笑著說道。
“對不起……是我無能。”
昏暗的燈光下,是一個平淡的二人世界。
“不。”艾爾搖了搖頭,“這是必然的,一個時代的潮流,哪怕是錯誤的流向,它也會抹殺那些逆流而上的人,一個人什么也改變不了,真的什么也改變不了,最終只會不明不白的落幕。”
“不說這些了……我拿了一瓶酒,咱們喝了它,好嗎?如果可能,我一定要救你出來,哪怕有所犧牲也在所不辭!”
艾爾搖了搖頭,只是沉默著舉起杯子,一飲而盡……
“如果我們不奮不顧身,哪會看到平時看不到風景,那些不想讓我們看到的風景……”羅斯喃喃自語。
“你在說什么?”安利桑卓歪著頭,驚訝地看著羅斯。
“沒什么……”羅斯舔了舔嘴唇,“我知道我該怎么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