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無涯走了,留下的是漫天風雪,還有無盡擔憂。
“邪,如果……”風晴一臉擔憂地看著李邪。
李邪回道:“沒有如果。”他自然知道“如果”的后面是什么。
“我是說如果。”風晴急道:“如果不行,邪,你就殺了我。”
風晴枕在李邪腿上,幽幽道:“我的命本來就是你的。”
“今天才十四。”
李邪說著,再啟弦端。
明天才十五,明晚才是月圓之夜。
也不知道自己彈奏的是什么曲子,也許是《秋風詞》,也許是《高山流水》,也許是《胡笳》,也許還是《春江花月夜》……
總之不是《普善咒》,能讓風情平靜地睡一晚也好。
風晴幽幽睡去,如果能一直睡著多好,優美,恬靜……
李邪看著沉睡的風晴,滿臉憂色。他知道走火入魔,卻不知道何為邪魂入體。刀無涯知道什么是邪魂入體,卻沒有辦法。
刀無涯不是一個缺酒喝的人,同樣也不是一個沒事兒瞎晃的人。
明晚當如何?
他可以為了風晴獻出氣海雪山,為了風晴單刀赴會,為了風晴不惜一命!
他又怎忍心殺了風晴,那比殺了自己還難!
“咳咳……”
李邪忍不住咳嗽,卻強行捂住了嘴,莫要驚繞了風晴。
難得睡個安穩覺。
一滴滴淚珠兒,剛剛露出眼眶,就被風晴用真元蒸干了。
不想打濕他的衣衫。
他已經夠操心了,足足八年!
琴音雖美,她又哪里睡得著?
邪魂入體,從未聽過。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懼。
如果邪魂入體只是小事,刀無涯不可能特意來傳訊。如果刀無涯能解決,也不會說走就走,否則也就不必來傳訊。
連刀無涯都不能解決的問題,邪又有什么辦法?
淚珠兒止不住,蒸不干,終于打濕了衣衫。
李邪裝作不知道,飲了壇酒,繼續彈奏。
知道了又如何?
好苦。
這是李邪第一次覺得酒是苦的。
酒還是原來的酒,還是九姑娘送的酒,又怎么會苦?
苦的是心。
苦的是人生。
風晴這一生,兩個字足以形容。
凄苦。
幼年失母,命魂殘缺,纏綿病榻……
終于老天開眼,給了一線生機,又卷入無端因果。
如今又是莫名其妙的邪魂入體!
她才十八歲零七十三天!
問世間,還有誰比她更凄苦?
重幃深下莫愁堂,臥后清宵細細長。
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
風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誰教桂葉香。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邪,別彈了,我不想聽曲了。”
心亂自然彈不出好曲,也聽不出好韻。
“好。”
李邪茫然地將手放在琴弦上,就如他的心一樣茫然。
他的飛刀可以釘住任何人的脖子,卻釘不住邪魂。
因為他不知道什么是邪魂。
《普善咒》可以凈化任何心魔,卻凈化不了邪魂。
因為他不知道什么是邪魂。
“邪,我也想喝。”
“很辣的。”
“我想喝嘛。”
“會醉的。”
酔了也好。
人生難得一場醉。
李邪給風晴開了一壇酒。
風晴也學著九姑娘,學著刀無涯,一口飲盡壇中酒。
盡管這是她第一次喝酒。
邪喜歡那樣喝,她也就那樣喝了。
一點也不辣,只是好苦。
根本醉不了,只是好澀。
加起來就是苦澀。
眼眶又能咽下多少淚珠兒?
淚珠兒是珍貴的,尤其是女孩子。
風晴舍不得淚珠兒,所以一直仰著脖子。
可惜今夜無月,只有雪。
“晴,你跟我念。”李邪說著念出了六字光明咒:“嗡嘛呢叭咪吽。”
風晴雖然不理解那六個字是什么意思,還是照做了。
“嗡嘛呢叭咪吽!”
李邪緊盯著風晴的眼睛,一點變化也沒有。
“跟著我的手勢結印,多念幾遍。”
風晴依言而行,眼中血色依舊沒有褪去的跡象。
“再跟我念:臨兵斗者皆陣列前行。”
佛家六字大明咒不行,又換道家九字劍印決。相傳這兩個秘術,乃是前世鎮壓邪祟最厲害的秘術。
風晴反復念了幾十遍,也沒丁點效果。
“算了,喝酒吧。”
李邪無奈道,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傳說的果然只是傳說。
他又哪里知道,不是兩大秘術無用;而是九嬰縱橫洪荒的時候,慈航道人還不會玩兒泥巴,更何況后來的觀世音;太上老君還不知道首陽山在哪兒,更何況葛洪。
九嬰的神魂哪里是他們能鎮住的?哪怕只是一絲絲!
最無奈最無助的時候,只有酒最有辦法。
漫漫長夜,獵獵寒風,飄飄飛雪,得要多少酒?
叮——咚——
琴音再起,不為風雪,不為風情,不為命運,不為人生……
為的是什么?
李邪也不知道,就像他不知道為什么要喝酒一樣。
酒哪里會有辦法,頂多只是慰籍一下憂思。
酒沒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憂思卻還在……
月輪國,京都九月賭坊。
珈藍皇朝最富庶的諸侯國,一定是月輪國。月輪國最富庶的地方,一定是九月賭坊。
九月賭坊并不是開在九月,也不是只在九月開業,而是一個叫“九月”的人或者組織開設的。
這里四處都是金錢的味道,美人的味道,美酒的味道,當然還有汗臭的味道。
沒有人在意味道下面是什么,人們只在意桌面上是什么。
一個紅發青年正趴在一張賭桌上,臭汗淋漓血脈膨脹。在他面前堆滿了銀票,金票,黃金白銀……
旁邊還有美人,還有美酒!
這些東西對他來說,一點用也沒有,因為他是凰玨,是太古遺族。
可是他喜歡賭,有賭就有輸贏。十萬年前,他輸了一次,把自己賭進了云霄大陸。
從此云霄大陸有了一個賭圣——凰玨。
九姑娘回了風神宗,敖姓老者去了滄月皇朝,水姓儒生去了赤炎皇朝,而他來了九月賭坊。
李邪既然是老姐認定的人,哪那么容易死?最強的三大禁地被鎮壓,沒個幾百上千年,載體哪里威脅得到他們?
所以凰玨開始放飛自我,云霄大陸除了九姑娘,誰能管得了他?
所以該吃就吃,該嫖就嫖,該賭就賭。
這樣的自由,得來不易。
臨行前九姑娘的囑托,早已還給了九姑娘。
九月賭坊的夜,也是漫長的,甚至沒有夜。
所以他也不知道今晚已經是臘月十四了,離月圓之夜只剩下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