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玨回到九姑娘山,將所有能砸得動的東西全砸了一遍,這是唯一能發泄情緒的辦法。他沒有勇氣,也沒有本事沖入風神宗。
凰玨活得足夠久,所以有很多妻子,也有很多兒子、孫子、重孫子……
然而能讓他記住的,卻只有一個。可是今天死了,死于飛刀之下,死于李邪之手。
飛刀?李某人?
此時他哪里還不知道李邪的身份?
正因為知道了,所以更加悲憤,也更加痛苦和無奈。
他要保護的人,居然殺了他的兒子?
天下還有比這更荒謬的么?天上也沒有!
九姑娘對他生氣過,打罵過,卻從來沒對他動過殺機。
這比他死了兒子,還令他傷心。
兒子有很多,姐姐只有一個!
就在今天,姐姐為了一個外人,居然要殺自己!
即便李邪事關未來大計,那也不是殺死他兒子的理由。
你有本事殺人,就沒本事救人么?
我兒當真該死么?
凰玨第一次有了仇恨,有了悲傷,有了不甘,有了憤怒。
也不知是沖著誰來。
許是李邪,許是九姑娘。
也許是大道無情。
兩個人,他一個也動不了。
一個不能動,一個不敢動。
李邪關系到三大遺族的未來,這是九姑娘說的,他從不懷疑。
所以他不能動。
九姑娘是他姐姐,比他強過無數倍的姐姐。
所以他不敢動。
大道?
恨大道有用么?
凰玨從來就沒這么無力過,有些悲哀地看著紅發青年的尸體。
“兒呀,你是瞎了多少眼?偏偏要去找李邪的麻煩!天下那么多人,你不去招惹,為何偏偏是李邪?即便你是抽了龍筋,打了麒麟,老子都可以給你擔著,可是為何偏偏就是李邪?”
九姑娘的一片苦心,他未必不了解。因為理解才心痛,才無可奈何。
三族為何衰敗至此?
死于高傲,死于自以為是。
一個人的生死,與種族的覺醒相比,實在太過微不足道了。所以姐姐眼睜睜地看著你被李邪殺死。
不是姐姐不心疼你,而是鳳凰一族需要死亡來認清自己。
一個沉迷于高傲與自以為是的種族,敗亡只是時間問題。
九姑娘山的九個山頭終日燃燒著熊熊烈火,只有第五個山頭不是尋常地火,而是鳳凰一族的涅槃之火。
凰玨將紅發青年的尸體,投入涅槃之火中,而他自己卻守候在一旁。
“兒呀,希望你好自為之。”
風神宗內,還在鎮壓禁地的九姑娘,看了一眼九姑娘山的方向,暗暗一嘆。
那紅發青年是凰玨眾多子嗣中,唯一一個帶有凰玨血脈的人,也就是說他是云霄大陸第三只鳳凰。
九姑娘自然不可能真正看著他死亡,鳳凰一族已經沒幾個人了。
“但愿你涅槃的不止是身體。”
九姑娘嘆息一聲,繼續鎮壓禁地。九嬰第一次降臨失敗了,不可能就此收手。
每個月都有月圓之夜,因為風晴還在。
只要載體在,降臨就不會終止。
可惜她并不知道,載體已經換了人。
馬夫醒了,李邪睡了。
一個因為醉酒,一個因為傷重。
所以馬夫并沒有離開,少爺還需要他。
這幾天風晴除了殺人,就是守在李邪身邊,為李邪調理身子。
李邪的經脈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可是沒有醒來的跡象。
風晴知道李邪傷的不止是身體,還有心。
那一把飛刀不止插在了紅發青年的脖子上,同樣剜在了他自己的心里。
紅發青年是九姑娘的侄子,九姑娘是邪的朋友!
邪因為內疚而不愿醒來,如果他自己不愿醒來,就真得不會醒來。
風晴不知道哪來那么多的敵人,個個都要她交出魔道至寶,否則就要殺死他們。
她哪來的魔道至寶?琉璃劍倒是有一把!
所以馬車后面總是血流不止。
她也累了,終于體會到了李邪的那種厭倦。
她也對酒有了癡情,以前是愛屋及烏,現在是因為和李邪有著同樣的孤獨與寂寥。
九姑娘送的酒,已經沒了。
九姑娘再也不會送酒來了。
當風晴再次回到馬車時,外面又是一地尸體。
天空又下起了雪。
雪路,好白。
皚皚白雪,就像累累尸骨。
風晴抹了一把臉上血跡,看著昏迷的李邪說道:“邪,你知道么?這已經是第六十七波了,也許是七十六波。他們和紅發青年一樣,要么覬覦不存在的禁忌力量,要么覬覦根本沒有的魔寶。”
“無論是哪一樣,無論是有還是沒有,都跟他們沒關系。所以他們都死了,我殺的。因為他們該死!”
風晴看了一眼窗外風雪,又道:“在這所有人中,最該死的就是那紅發青年,就是九姑娘的侄子,可惜他死不了。”
“因為他是鳳凰一族,鳳凰一族有涅槃之火,每一只鳳凰都有一次涅槃的機會,所以他不會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李邪聽到風晴的話,眼瞼微微顫動了一下,依舊沒有醒來。
風晴又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尤其是像九姑娘那樣的奇女子,又怎么可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侄子死去呢?因為她知道她的侄子不會死,所以才讓他死在你的飛刀之下。”
“你的朋友只是想讓你教訓一下她的侄子,而你卻選擇了長睡不醒。他是九姑娘的侄子,何嘗又不是你的侄子?長輩教訓一下晚輩,哪有什么內疚可言。”
“邪,也許你不知道這段雪路有多難走,反正我是累了。”
風晴輕輕靠在李邪的身上,哪怕李邪沒有醒來,但是他身上的余溫給了她活下去的勇氣。
她不知道這種勇氣能堅持多久,琉璃劍再鋒利,也有折斷的一天。
她每一次殺人回來,都會訴說同樣的話。每一次精疲力竭的時候,都會留下同樣的淚水。
孤獨、無助、寂寥、多情……
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襟,浸入了他的靈魂。
“我愿受你所有苦,我愿受你所有因果,我愿受你所有罪孽。”
誓言再次響徹在李邪的識海深處。
“咳咳……”
李邪終于醒了。
風晴輕輕地看著李邪,眼中些許激動,更多的還是幸福。
邪一定會醒來,因為我還在!
這是她的信念,從未懷疑。
“馬夫,去沽些新酒來。”
“好嘞!”
馬夫下了馬車,飛奔而去。
馬夫聽到了熟悉的咳嗽聲,聽到了風晴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