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馬夫,自然沒有馬車。酒水倒是充足,全在陰小五儲物法寶中。
月輪國沒有雪,南疆也不會有。
沒有風雪,不表示沒有風雨。
一路南下,每天要換好幾匹快馬。
陰小五沒有騎馬,他只是為李邪執鞭墜鐙。
“小五,這么跑下去,馬會死的。”
無我境巔峰的大修行者,兩條腿再怎么慢,也比馬要快。
“李師死了馬,總比死了爹要強。”
李邪聽了陰小五的話暗自搖頭,他不想累死馬,當然也不想父親死。
對于陰小五來說,別說只是一頭畜生,就算是一頭人,或者一萬頭人,只要能救活李邪的父親,他不介意死掉一萬頭人。
他習慣了冷漠的世界,也習慣了冷漠地對待世界。
這個世界能給予他溫暖的,只有死去的兄長,和殺死他兄長的李邪。
在他眼中所有人與牲口沒有區別,所有牲口與人沒有區別,包括他自己。不包括他的兄長,也不包括李邪。
他要殺死斬殺他兄長的李邪,能夠稱之為“人”的李邪。
所以他為救李邪之父,不惜拿出至寶定魂珠。
所以他不辭幸苦千里南行,不畏艱險入南疆。
他不想李邪死得那么遺憾。
“咳咳……”
“酒。”
陰小五應聲取出一壺老酒遞給了李邪。
酒水、雨水、咳嗽聲,一路南下。
這不是恣意江湖,而是不得已地馬踏南疆。
李忠賢不能死,好不容易有了家,不能輕易的散了。
對于鞍前馬后的陰小五,李邪也不知該如何面對。
本想將古琴一道傳與陰小五,借此為其鑄就道心,何曾想陰小五誤把道心化魔種。
陰小五有七十二分身,分身又是本體,殺一具分身毫無價值。以陰小五的資質與天賦,死一道分身,必定能在極短時間內再練就一具。
除非能瞬間斬殺陰小五所有分身,否則陰小五就是殺不死的怪胎。這個道理李邪懂,陰小五更懂。
所以在任何時候,陰小五都不可能七十二分身齊出。他不會給李邪機會,也不會給任何人機會。
況且不到萬不得已,李邪也實在無法對陰小五起殺心。
陰小五太優秀了。
越是優秀的人,往往也越危險。
然而這個危險很難根除,魔心已成,也很難度化。
李邪從未想過,他在有意或者無意間鍛造了一具魔胎。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奈何木已成舟,這一段因果也不知該如何了解。
這一對知己,這一對死敵,或許注定了命運糾纏。
還好有酒。
陰小五最近也染上了喝酒的毛病,長期跟一個酒鬼相處,不想喝酒都難,馬夫那種癡兒除外。
盡管陰小五喝上了酒,然而他也只與李邪相處的時候才會喝酒。
也不知他是出于對李邪的敬意,又或者覺得這個世界也只有李邪當得他一醉。
然而他從來沒有醉過!
或許當他真正喝醉的那一天,也是恩怨兩清的一天。
恩怨如何兩清?
一生一死而已。
誰生誰死?誰又說得準?
不怨命運多舛,恒念造化弄人。
李邪每次見到陰小五,就會想起這句話。
陰小五每次見到李邪,也總想說這句話。
有說這句話的空檔,倒不如多喝兩杯,陪陪李邪,也陪陪自己。
李邪看到牽馬的陰小五,也跟著自己喝酒,突然覺得結局或許不會有想象中的那么悲壯,最起碼不喝酒的小五能喝酒。
不喝酒的小五能喝酒,道心種魔的小五未必不能立地成佛。
李邪想到這里,心中的郁結暢快幾分,馬速也快了幾分,風雨也小了幾分。
當然酒也多喝了兩口。
雪中行時,除魔聯盟一朝瓦解,邪道高手一路喋血。
鮮血鑄就了邪刀之名,在珈藍皇朝的修煉界,正邪兩道天命不出,邪刀就是無敵的代名詞。
有了雪中行的累累尸骨,也就有了南疆行的暢通無阻。
邪刀、瘦馬、還有魔心,穿梭于斜風細雨中。
是斜風細雨一蓑衣,還是斜風細雨亂云深?
酒雨穿腸過,風雨兩肩擔。
酒雨直入愁腸,兩肩難擔風雨。
眼前的斜風細雨,也只是他日暴風驟雨的前奏。
否則他的父親如何會被人施了奪魂術?
奪魂術在九黎部族也是禁術,知之甚少。能施展九黎禁術的人,在九黎部族必是位高權重之人,或者說是核心人物。
李忠賢不過是月輪國一閑散侯爺,何以驚動九黎部族,何以遭此毒手?
禁忌力量還是魔寶?
或者兩者兼有。
自己才是所有因果的導向。
他們還沒有死心,上萬的尸骨,還不足以遏制敵人的貪婪。
北方的風雪,又哪里管得了南方的是非?
邪刀之威,天下皆知。天命不出,誰與爭鋒?
答案,李邪自己清楚,天下人也清楚。
然而他父親被人施了奪魂術,他二哥無端入獄,他大哥無故失蹤。
他們還是伸出了貪婪之手,只能說明他們身后都有天命境的人支持。
珈藍皇朝的天命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合共也就七人。風神宗獨占其三,邪道占兩席,還有一個刀無涯,一個風雨停。
風神宗封山,風神宗的三位天命境可以排除。刀無涯與自己相交莫逆,神刀門也可以排除。
風雨停一向獨來獨往,不像是會勾結一方勢力的人,剩下的也就是邪道兩位天命境了。
這兩位雖然沒照過面,但是月輪國王室不可能與邪道勾結,否則即便是風神宗封山,神刀門也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月輪國王室背后站的是誰?
九黎部族又是由誰支撐?
明面上的勢力已經撲朔迷離,大哥失蹤一案,更加錯綜復雜,連最基本的線索都沒有。
而這所有的因果起源,都在自己為了風晴而獻出氣海雪山那一刻開始。
自己繼承了李邪的軀體,也延續了他的因果。自己的恩怨,也波及了他的家人。
從那一刻開始,從自己穿越到這個世界開始,自己的人生都被人注視著,自己的命運都被一只大手操控著。
人是什么人?手又是誰的手?
李邪一邊縱馬疾馳,一邊在腦海中過濾他所見過甚至所能想到的每一個人。
九姑娘無疑是最為強大最為神秘的人,也是嫌疑最大的人。
但是九姑娘是朋友。
李邪能感受到九姑娘內心的寂寞,靈魂深處的孤獨,還有那顆不變的赤子心,就如自己一樣。
所以九姑娘是朋友。
操控自己命運的人,可以是任何人,但是一定不會是朋友。
斜風細雨亂云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