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五一坐到艾美的餐桌邊以后，幾乎餐廳里的每個客人都會特意走過來向董五一問好，順便向艾美打聽戚威廉的近況。
“威廉大師很好……”
艾美機械重復地回應大家，面前餐盤里的火炙金槍魚牛油果沙拉幾乎沒有動過。平時她沒有吃晚餐的習慣，更不喜歡吃自助餐。如果不是為了帶米娜出來見識一下圈子里的人，她早就想逃離這種場合了。
“喲，原來這就是威廉大師收的女徒弟！模樣挺精靈的，資質一定不錯！”
齊紅星依然穿著那件長到腳腕的絲棉紅袍，這時離近了看，才發現絲棉紅袍上灑著金絲織成的片片花瓣。顯然她重新洗梳打扮過，半干的發絲在腦后輕挽一個結，耳畔垂著兩顆金球，隨著她說話時的動作，渾身散發著高級香氛的醉人味道。
不過米娜可不喜歡齊紅星身上的香味，人工香氛搶了美食的味道，頓時感覺餐盤里的佳肴不那么可口了。她只想這位徐娘半老的女人趕緊離開。聽齊紅星夸她，她起身朝齊紅星笑面如花地問好。
“果然是個小人精，長得又這么美，威廉大師可真會挑繼承人。難怪他這么多年不肯收徒，原來一直想找這般精靈似的丫頭。”
“紅星阿姨您過獎了！”
米娜顯得不好意思地紅了臉頰。
“喲艾美，你沒告訴她咱們圈子里要怎么稱呼的？”
齊紅星精心描畫的眉眼閃過不快。艾美正給董五一倒茶，沒有理齊紅星的抱怨。董五一接過艾美遞過來的茶哈哈笑了起來。
“紅星啊，我看米娜叫你阿姨挺親切的。難道你想讓她稱呼你紅星大師？”
“那倒不是，我只是奇怪，艾美比我小不了幾歲，米娜平時是不是也叫她阿姨。”
齊紅星不自然地扭了一下腰，朝艾美翻了翻白眼。
“米娜喊我爺爺，我覺得非常親切，沒想到你倒計較她叫你阿姨來了……看來你平時和年輕人接觸的太少了，是不是也該考慮考慮給年輕人讓讓位置……”
董五一揚起頭看向齊紅星，齊紅星挺直的腰立刻弓了起來。
“會長教訓的是，其實我是很愿意提攜年輕人的。”
“是嗎？那為什么這次嘉年華海報大賽，你會強烈反對艾美的作品入選？她雖然沒有拜師學過，也沒有受過專業美術教育，可是我看她的畫技很成熟。畢竟她跟在戚威廉身邊十來年，耳濡目染也學到了繪畫技巧和精華。”
“啊，會長您怎么又說起這件事了！評委又不是我一個人，我不過是從我的專業角度評審，覺得艾美的作品著色還是少了一些醇厚的感覺。如果您那么欣賞艾美的作品，可以讓她的作品和戚威廉的作品一樣，直接入選年度佳作。我們十人評審團也不必費心費力篩選了，入選名額就只有三個，大家都覺得艾美還不夠資格……”
齊紅星呡著薄唇神情現出幾分委屈，涂著濃郁爛番茄口紅的薄唇呡在一起，竟也有了一絲性感的味道。她就那樣看著董五一，仿佛在等董五一繼續說教。
“那是我錯怪你了……你們十人評審團為了避嫌，都沒有提交參賽作品，說起來也是犧牲不小。這次環球嘉年華海報大賽的獲獎佳作，將要去海外巡回參展。用畫作給外國人講述中國的上古神話故事，意義非同凡響吶！”
“您老說的極是！”
齊紅星依然呡著薄唇看著董五一。董五一夾起餐盤里的最后一根原汁蘆筍放進嘴里，認真地品嘗著。
“那您老慢用，我去取菜了。”
齊紅星訕訕地甩著紅袍走向取餐臺。望著齊紅星的背影，艾美的眼神透出一抹凌厲，見董五一看著她，她趕忙低眸用銀叉叉了一塊牛油果送進嘴里……
“艾美，你的作品創意和構圖我都比較喜歡，這些年你也參加過一些繪畫比賽，可惜都沒有能夠拿到一個獎。
有些比賽我雖然是評委，可是我給你的最高分，也架不住那些習慣老眼光看人的家伙們給你低分。你也不要氣餒，喜歡畫畫就堅持下去。插畫創作需要的是靈感和對故事的解構，你只要多捉摸，早晚有一天會出頭的。”
董五一的手指在餐桌上不自覺地敲擊著，好像心情很不平靜。他的眼神很鎮定，可是呼吸還是控制不住地短促無力。
“讓會長您操心了……我年紀也不小了，老了，對成功也沒有那么渴望了。希望您以后能多栽培栽培米娜，她才十七歲，又是威廉大師親自教導，畫藝肯定會一日千里進步神速的。”
艾美低垂著雙眸，平滑的額頭在燈光下像細瓷般光潔，微有些鷹勾的鼻梁和涂著梅子紅的飽滿雙唇顯出一抹溫柔。
董五一的眼神滯了滯，然后滑下雙手靠向歐式扇形椅背。松垂的眼皮努力地向上挑著，盡量讓他的雙眸能綻放出昔日的神采。
那時他五十八歲，雖然心里不肯承認，可是經常的精力不濟氣短心虛，讓他不得不確定他已步入了老邁的歲月。可是自從見到艾美的那一刻起，他仿佛又找回了年輕時的激情和神采，好像時光倒流，他又活成了二三十歲的年紀……
“你才三十二，我還沒說老，你怎么能說老了呢！”
董五一微不可察地嘆息一聲。現在他終于肯面對衰老了，再沒有什么人和事，能激發他的熱情和朝氣了……
“會長爺爺您記錯了，艾美今年才二十九，應該還不到二十九，過幾個月她才過二十九歲的生日呢！”
米娜往嘴里送了一勺希鯪魚籽，笑瞇瞇地對董五一說道。又朝坐在隔壁桌的林凡眨了眨眼。
剛才看見董五一坐到艾美的桌邊，林凡取完菜很自覺地坐到了隔壁桌去。他可不想成為全場矚目的焦點，再讓人猜測他和艾美、米娜的關系就更加不好玩了。
自從他留學回來以后，費南經常教導他做人要低調，不要和畫圈的人走得太近，又不能刻意疏離。要拿捏好一個度，要讓有市場價值的畫師為他們所用，找書苑 ｗｗw.zhaoshuyuan.com 從他們身上獲取最大的利益。
林凡假裝沒看見米娜對他眨眼壞笑，他專注在餐盤里的海膽醬燒玫瑰蝦。兩只耳朵卻一直捕捉著董五一和艾美的談話。
“是嗎？我真是老嘍，連艾美的生日都不記得了。艾美在我的眼里永遠都只有二十歲！艾美，過生日想要什么禮物？我一定送給你。”
董五一笑得臉頰肌肉顫動，眼睛瞇成了一道縫。艾美的臉色頓時變成了青白，雙手在桌下死死地抓著衣襟，光潔的額頭上涌起一股血色……
艾美和齊紅星就像針尖對麥芒是一對冤家，董五一和艾美則有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微妙的關系……
走出餐廳，米娜做了一個總結。艾美要回房間準備明天在盛典上的發言稿。米娜還意猶未盡處于興奮之中，不想就此回房休息。
她能感覺到今晚見過的各色人等，對她都透著某種不友好的意味。他們嘴里雖然對她各種夸獎，可是他們的眼神掩飾得再好，還是能出賣他們對她的敵意。
米娜一把揪住就要進房間的林凡。
“時間還早吧，你陪我去酒店的空中花園呆一會唄。給我講講那個紅袍齊紅星，我覺得她和艾美好像有仇，她是怎么成名的？”
“你想知道畫圈的事直接問艾美就好了，她對齊紅星的了解，肯定比我在網上了解到的信息要多得多。”
“我就要讓你說。”
米娜揪著林凡的衣袖不放手。
“你們在干什么？！”
秦丹妮從酒店廊道拐角走來，吃驚地盯著米娜和林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