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那薛小郎君約好了時間，便在碼頭上拱手揖別。
老秦頭與解寶還沒走出幾步，便聽后面有人呼道，“哎呀，小公子還認識閣老家的人啊，那俺更不好打攪了，公子的船俺們就不坐了，以免驚了貴人。”
老秦頭順耳聽了這話，才知后面那群人，并不是薛小郎君的家人，一時好奇，停了步子，回首觀望起來。
那薛小郎君笑道，“你們只是坐我的船，又不是坐閣老的船，有什么打攪的？再說，咱們跟在閣老船后，還能免了關上太監、河上稅吏那等人的盤剝。”
聽了薛家小孩的話，老秦頭心下有好笑，便轉身問他，“這不是你家的家眷？”
薛小郎君忙回稟道，“道左相遇而已，這些人是剛才那艘金陵客船上的客人。我見他家女兒，在路邊哭的可憐，便發了些善心，近前一問之下，才知他家本就拮據，才湊得幾個船費，可巧那船就被撞沉了，知他家也是去金陵的，便想著順路捎帶一二。”
那群人中為首的一男一女，見老秦頭望了過來，忙訕笑著點頭不已。
老秦頭收回了目光，對薛小郎君點了下頭，道，“施善行德，必有福報，很好，很好。”
薛小郎君赧然一笑，“家母患有痰癥，我這也是為家母祈福積德。”
老秦頭點了下頭，回首認真打量起這群人來。
為首的一男一女，看著像是一對夫妻，身后護著三四個小女孩，那些女孩子或茫然四顧，或暗暗垂淚，或呆滯出神，倒是個個眉目娟秀，其中更有個眉心點了一粒胭脂記的，看著很是醒目。
那婦人懷里還抱了一個，懷中那個倒是個頑皮的，嘴里兀自跟她娘親鬧著要面果子。那婦人也是個有耐心的，輕言細語的安慰不已。
他男人在旁邊嘟嘟囔囔道，“俺的乖啊，沒錢了，坐船的錢都沒有了，哪有錢給你買面果子啊？”
老秦頭見瞧不出有什么破綻，沖著薛小郎君點了下頭，“今兒就把你家的船靠上來吧。”
說完，不待薛小郎君歡欣謝過，老秦頭帶著解寶揚長而去。
……
見老秦頭走遠了，那夫婦二人便要跟薛小郎君辭別，薛小郎君笑道，“我的船空著也是空著，也不跟你們要錢，只管隨我去吧。”
見那夫婦還要推脫，薛小郎君身后的中年管事早不耐了，喝道，“就沒見過你們這樣的？有不要錢的船都不坐。還怕我家蝌二爺是壞人嗎？要是壞人，那吳閣老家能會讓我家的船綴在后面嗎？別廢話了，趕緊上船，今晚就在船上宿了。”
那管事一聲暴喝，那夫婦二人還沒什么，身后的女兒們個個面如土色，身子一時控制不住，篩糠般抖了起來，眼淚都滾了下來，卻是只咬著嘴唇，倒是沒敢哭出來。”
薛小郎君忙斥道，“王叔！不得無禮，這都嚇著幾個妹妹了。”說著，便轉過身來，吩咐他身后的一隨身個婆子，“王媽媽帶著這幾個妹妹先上船吧。”
那夫婦二人面面相覷，一時有苦難言，瞅了眼薛小郎君身后，錯落站著好幾個青衣仆從，張了張嘴，又忍了下去。
薛小郎君見他夫婦欲言又止，笑道，“我也是見妹妹們哭的可憐，才發些善心，可不要辜負了我這片好意。”
薛小郎君又問他二人，“我倒是好奇問一下，你們剛才還答應隨船南下的，這下子怎么又不愿意了？”
他二人對視了一眼，那婦人一邊輕拍著懷里的小女兒，一邊回話，“不怕這位小爺知道，俺們以前在鄉里受盡胥吏欺壓，這一聽公子爺要跟著官家的船南下，俺們便怕了。”
薛小郎君哈哈大笑起來，“原來如此，倒說的過去，不過你們倒不用怕，一是這位閣老名聲向來很好，絕對不會有那等欺凌人的事發生；二是，你們只待在我的船上，倒不虞見到吳閣老的家人。”
“真的不用見吳閣老家的人嗎？連剛才那位都管也不用見嗎？”想起剛才那位秦都管刀子一般的眼睛，那男人仍心有余悸。
“我答應你們，不讓你們見他家的人便是了。”薛小郎君呵呵笑道，“還有，不怕告訴你們，我是金陵薛家的薛蝌，也是有名有姓的，你們也不用擔心我是什么壞人。”
那夫婦二人聽了薛蝌的話，忙連連點頭，“這下就放心了。”
“那我先行一步，在船上等你們，你們跟著我家的這位王管事上船就行。”
薛蝌吩咐了王管事幾句，又沖著那夫婦二人道，“岸上有些冷，讓幾個妹妹跟著王媽媽，隨我先上船吧，船上有炭火呢。”
說完，薛蝌沖著那夫婦擺了下手，帶著身邊小廝，邁腳就走。
王媽媽便過來要領走幾個小丫頭。那些小女孩們頓時如受了驚的小雞崽子似的，紛紛抓緊了那夫婦二人的衣襟。
他二人對視了一眼，又瞅了眼立在旁邊的王管事及他身后的仆從，便沖著幾個女兒叱罵道，“幾個小蹄子，都聽點話，快跟這位媽媽上船吧，后腳我們就跟著來了。”
說著硬是掰開了那位眉心有胭脂記的女兒的小手，又拉著過來，遞到王媽媽手上。
王媽媽見這位婦人有些粗暴，皺了下眉頭，倒沒說話，一把攥緊了那小丫頭的手，見她眉心一點嫣紅，眉眼嬌俏可人，又見她俊目含淚，一時有些心疼，便柔聲道，“好孩子，跟我來吧。”
那些小女孩聽自家母親喝罵不止，才鵪鶉樣的縮頭縮腦地跟在了王媽媽身后。
王管事見了，笑道，“二姐，咱家這位小爺啊，倒不知道怎地生了這等善心。”
王媽媽抿嘴笑道，找書苑 www.zhaoshｕｙuａn.com “蹉跎了好幾日，才等到這位吳閣老來到這地界上，咱家這邊鋪子上的事，便一發處理干凈了，咱們這位蝌二爺啊，這是高興的了，就讓他任性一回吧。”
王媽媽回頭看了眼那對夫婦，對王管事道，“你也快點上船，今兒江面上出了那等事，碼頭上必然不太平。”
王媽媽說完后，便牽著那四個小丫頭，一前一后，綴在自家少爺身后上船去了。
那夫婦二人，正掂著個腳張望不已，只望不到自家女兒們的身影才罷。
王管事心道，“這二人看著粗魯，倒是知道心疼自家女兒，要是換了別家有這么多孩子，覺得難養活了，必然要賣了幾個才甘心，他們倒好，還都養在身邊。”
王管事心下倒敬佩起這夫婦二人來，這時，便見那婦人抱著孩子上前，福了一禮，“這位大哥，既然決定要隨船了，俺們必不會再有反復，再說孩子們也都跟著上去了。我們便想......”
王管事點了點頭，問道，“可還有事？”
“這不是怕孩子在船上鬧嗎，我夫婦便想著……去城里給孩子們買些東西。這樣到了船上，也能清凈些。可是，可是……光買船費……”
“哦！”王管事恍然大悟，便往褡褳里摸了幾串錢來，遞了過去，“買東西也不值幾個錢，快去買來吧，我在這邊吃茶等著。”
那夫婦忙千恩萬謝的接了錢，王管事渾不在意，沖他二人揮了揮手，“快去快回。”
PS:薛蝌因貨物糾紛解決（因），才偶起善心（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