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吳俊輝與許二夯裁了桑皮紙，趁著天好，準備將三間堂屋，還有廚房上的窗紙全部換上一遍。
正在打漿糊，解寶與謝十三孬攜手上門，進院瞅了兩眼道，“大娘跟嫂子都不在家嗎？”
許二夯頭也不抬，說道，“去隔壁閑話去了。”
那邊解寶顛顛的跑到吳俊輝身邊，幫忙抽紙遞剪刀，十三孬卻昂著頭，背著手，圍著許二夯踱起步子來了。
許二夯莫名看了他兩眼，“你叔侄倆倒趕得巧，幫著把窗子糊了。”十三孬停下步子，哼哼了兩聲。
“怎么？使不動你了這是。”
旁邊吳俊輝瞧見了，哈哈笑道，“二哥，十三叔這是穿了新衣，等著你夸兩句呢。”一句話弄得十三孬滿臉漲紅。
“俺說你只在俺眼前晃悠啥呢。怎么？穿了新衣就不是十三孬了？就不伸把手了？”許二夯揶揄道。
抬眼看這十三孬裁了新衣，換了新靴子，整個人煥然一新，倒是解寶還裹著臃腫的大棉襖。
“這才多少活，值當俺下場？沒得腌臜了俺的新衣。”十三孬得意的抖著他的新襦襖。
二夯聽了大怒，一把漿糊糊了過去，可憐十三孬才穿了兩天的新衣，沾上黃坨坨的幾道漿糊，氣急之下，與二夯撕扯起來。
吳俊輝也不管二人如何嬉鬧，問解寶，“又不是沒錢，你怎么沒買身新衣呢？”
“太爺說不能亂花錢，錢要用到刀刃上，俺十三叔等著娶親呢，就先買了衣服，也讓人家知道，俺十三叔能掙得到錢。太爺還說俺也等不了幾年了，錢就更不敢亂用了。再說貴大哥不也沒買新衣嗎？”
吳俊輝這具身子好了后，倒是耐得住饑寒，再加上他早睡晚起，日日記得打熬身子，幾日下來倒壯實了不少，雖然沒什么衣物，倒是不怕凍。眼看解寶面頰凍的黑紅，兩手皴裂，便上前掏摸了一下解寶的大棉襖，一模之下，吃了一驚，好奇問道：“看著鼓鼓囊囊的，還以為里面是棉絮呢，這是……”
解寶忙道，“那用的起棉絮啊，有點棉絮都被家里套成被褥了。這是俺娘攢了好久的雞鴨鵝毛，還有些是羊毛。”
吳俊輝聽后更奇，又掏摸了兩把，確實是絮狀物。心道，這就不是羽絨服嗎？羽絨服這么早就有了嗎？
翻開里面見是棉布做的里襯，看來針腳粗疏，有些細絨都跑了出來，摸著還有些沒挑干凈的羽毛梗，衣襟最下端甚至有整根羽毛。吳俊輝湊近的聞了下，一股難以描述的味道。
解寶見了，有點臉紅，他素來知道這貴大哥是個愛干凈的，連忙道，“貴大哥，俺聽你的，隔日也去混堂子洗了澡的。這可不是俺身上腌臜，確實是衣服味道太沖了，里面的毛絮，俺娘甚至打了香皂，可還是有味道。”
吳俊輝心道，看來確實是洗過的，只不過沒經過現代工藝的熏洗消毒，聞道太大，不過只要不竄絨，保暖應該夠了。便問道：“暖和不？”
“開始還行，只不過以后會越來越薄了，薄了就讓俺娘再找些來，拆開填上。”
解寶也不知道這貴大哥，怎么研究起他的襖子來了，又道，“俺太爺穿的襖子，填的都是草絮呢，只胸口有些破棉絮。因俺和十三叔要出門攬工，太爺就讓俺穿了這件。”
“改日哥哥帶你買些皮襖子來。”吳俊輝拍了拍解寶的肩頭道。心下卻是想到了羽絨服，要是能消毒去味，找些針腳高密的絲綢棉布，倒是可以做些出來。可惜解決不了外衣的涂層織物，就沒法做到防露絨、防滲水，連透氣性都解決不了，眼下倒是可以做些簡陋的來。密封涂層這些，只能以后花些銀錢尋訪些技匠慢慢改進了。
旁邊許二夯正支使著吃了虧的十三孬打漿子。吳俊輝想了想，喚道，“二哥，還是讓解寶幫你吧。十三叔過來幫我。”十三孬早就不忿許二夯弄臟了他的衣服，扔下罐子，來到吳俊輝身邊聽吩咐。
“十三叔，那一日你跟著我出了萬家子，沒跟著景大哥、董大叔他們做下去，顯然也是有見識的。你應該知道，咱們做的事擔的風險也不小。”
十三孬撓了撓頭道，“俺哪里有什么見識，俺只是見街上，還有茶館里說書的，都說那些設賭的，拍花子的，甚至放利錢的，最后都沒落了好下場。俺陪著二夯哥，日來日往運送那些抽獎得來的銅錢，那流水還日日越發大了，俺心里只有害怕，沒有驚喜。多官你一說退出來，俺便退出來了，俺現下都還七上八下沒著落呢。”
“不管怎樣，十三叔都是哥心思穩妥的，那十三叔這幾日，只管多去街上走走，也不要引人注目，去看看風頭，尤其是衙差多去的茶樓子。一旦有了什么變化，盡快通知我。等下忙完了，讓二哥與解寶都去幫你。”
十三孬聽說是這事，別無二話，當下便招呼一聲，自去街上去了。
陳家院子里，許大娘抱著婉婉，正和一眾婆子閑話家常，聽陳李氏夸張的說著前日觀里的見聞。
“依俺看，找書苑 wｗw.zhaｏshuyuaｎ.com 婉娘這命中貴人，不是那張道人，是多官……多官才是婉娘的命中貴人呢。”
“俺看也是，貴蓉姐這下子真是積了大福報了。”
“嘖，你說說這多官還能識字，還能修那什么自走鐘——雖說俺婆子也沒見過，那等東西，也是一般人家能有的？想來多官家里必是個豪奢的，才能懂得這些。二夯娘，這說不定哪一日，人家族里就尋來了。”
“尋來了也不怕，多官是個念舊知恩的，就是回了他自家族中，難道就不認他干娘了嗎？”
“你個夯婆子，多官今日不也去你家了嗎？這孩子一大早，就去街上買了果品茶禮，挨家挨戶的送。你說說，坐了一院子的人，哪一家沒落多官的禮？”
“就是”，“就是”。
“多官才不是那忘恩負義的人呢。都看看，許大姐與婉娘身上，這皮襖子，俺摸了下，上等的嫩羊羔子皮啊，多官專門買來孝敬的。你們個個的，就說你，她桂大嬸，你這老棉褲里填的是啥？是臭烘烘的鵝毛呢，還是烏拉草啊？”
“可別說了，俺都后悔死了，按說這多官當日，還是俺先發現的呢，一時迷糊了心，愣是便宜了貴蓉姐得了個干兒子。”
眾婆子一時哄然大笑。
PS：查資料說，“羽絨服”早先是窮人的衣服，只不過，人們填充的是雞鴨羊毛、柳絮、烏拉草之類的，甚至紅樓中賈寶玉還有一床羽絨被子，叫鹴(shuāng霜)衾，當然那種羽絨被子，并不是填充羽絨，而是將大雁的絨毛捻成絲線，織成的被面，太奢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