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進朱府，羅仲只做一些掃院巡夜的雜活。枯燥而又乏味。
這一天，干完手頭的活，羅仲覺的發悶，想出去走走。來了朱府幾日，整日呆在朱府與掃帚和灰塵為伍，著實讓他失落。
于是便走出朱府，也不辨方向，羅仲又走出兩條街，拐進一個胡同，又穿過一個胡同，羅仲肚中打鼓。
看到胡同口立一個小攤，攤前兩張桌子，桌后一口大鍋，鍋上冒著熱氣。
熱氣后面一個彎曲的老漢，一個扎辮子姑娘，穿著花布衣。
她在熱氣中面目模糊，搟皮包餡兒，像一陣風吹過一叢牡丹。
羅仲徑直走了過去。
老漢見羅仲走過來：“小哥，來碗混沌？”
“您這邊坐，我家的混沌湯香餡足，您吃了這回下次還得來。”老漢身邊的姑娘把桌椅擦了一遍，迎上來。
羅仲見這姑娘二八年紀，扎兩條辮子。身形瘦削，臉色發白。笑語吟吟，好像清笛頓挫。
她矮羅仲一個頭，抬眼往上看正好撞著羅仲的眼神，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在蒼白的臉上讓羅仲想起昨夜窗戶前看到的星辰。不覺一陣恍惚和局促。
“大哥，您坐這。”小姑娘看羅仲有些愣神，趕緊招呼。
“額，好。”羅仲坐下來，腰板挺的筆直。
招呼羅仲坐下后，姑娘便走過去幫老漢下混沌。
羅仲聽到背后一個個混沌掉進翻滾的水中，濺起灼熱的水花。
水沸騰著像密集的鼓點震動著羅仲的經脈，感到身上一陣陣發麻。從朱府走出來的沉悶早已經無影無蹤，像窒息中忽然迎來一陣涼風。
羅仲忍不住扭頭看了過去。
姑娘纖細的手指熟練的捏出一個個飽滿的混沌，熱氣彌漫中臉被騰的微紅，額頭前幾縷青絲垂下來，一動一動的，羅仲心中一陣心猿意馬。
看到羅仲回頭看他，姑娘朝著他一邊笑一邊下這混沌，羅仲臉上忽然一陣發熱。
過了不一會，姑娘把一碗熱騰騰的混沌擺在羅仲面前。
羅仲看到乳白色湯中，混沌晶瑩發亮像流水沖過的白玉，像姑娘笑起來的臉。
他一勺連湯帶混沌舀起來，吹了幾下輕輕放在嘴里，熱氣撲在了他臉上。暖意從毛孔滲進身體。
“大哥，味道怎么樣？”姑娘湊過來，笑語盈盈。
羅仲趕忙放下勺子：“很好吃，很好吃。”
“那您常來。”小姑娘開心的笑道，嘴角兩個梨渦開出兩多小小的花。
“好的，好的。”羅仲看了一眼趕緊避過頭答道。
“大哥看著不像本地人啊。”姑娘站在桌子旁問道。
羅仲看到姑娘的蔥白的手按在桌子上，一只手拿著一塊白娟不停的滑動，放下手中的勺子道：“哦，剛來沒幾天。”
“大哥，吃混沌啊，得趁熱才好吃。”姑娘看著羅仲局促的樣子格格的笑了起來。
羅仲趕忙用勺子舀起一個混沌塞到嘴里，燙的哎呦一聲，又不好意思吐出來，生生的咽了下去，額頭上出了一層汗。
這個時候混沌攤沒什么人，姑娘便在羅仲旁邊坐了下來，眼神中格外親切。
羅仲側頭對著她笑了一笑，姑娘隨口問道：“大哥，您在哪做事啊？”
羅仲收起心猿意馬道：“哦，我在朱府做個家丁。”
聽都朱府，姑娘站了起來，退到了一邊，跟爺爺四目相對的看著。
羅仲不明所以，抬頭問道：“怎么了？”
姑娘結巴道：“沒，沒什么，大哥你吃混沌。”說完便走回去跟著爺爺一塊搟皮，不再回頭看羅仲。
怎么提到朱府，他們就這么害怕呢？羅仲一邊吃著，一邊尋思。
吃完混沌。羅仲把碗里的湯喝盡，問道：“老爹，這個多少錢？”
“不，不用了，大哥，這……”姑娘把手一推怯怯道。
羅仲從懷里捻出幾個銅板，遞過去，老漢趕忙過來有一些慌張：“這，這……”
“吃飯就該付錢嘛”羅仲站起來把錢塞到姑娘手中。
姑娘把錢拿在手里，又不敢踹回去，直直的站在那里。
羅仲忍不住問道：“我說我是朱府的，你們怎么那么害怕呢？”
老漢討好般的笑起來道：“這哪的話啊，朱老爺是文明鎮的首富，我們這小老百姓聽到朱府的名字就覺得在天上一樣！”
羅仲心里有些明白，就像兒時家鄉的地主一樣。于是說道：“老爹，不管是哪的，吃了東西就該付錢的。我雖然是朱府的，就是一個小家丁，跟他們不一樣，您放心拿著。”
說著看了看姑娘，一臉誠懇。
姑娘這才儼然一笑，找書苑 www．ｚhaoshuｙuan.com 把銅錢塞進了衣兜，問道：“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羅仲！”他開心的回答道。
“我叫曲香，這是我爺爺，曲根生。”曲香笑語吟吟的道。
知道了曲香的名字，羅仲心中又是一陣欣喜。
曲香到：“羅大哥，以后常來這吃混沌可好？”
羅仲臉上一紅道：“好啊，你做的混沌很好吃的。”
往后幾日，羅仲不時到老漢的混沌攤吃混沌。成了混沌攤的常客，跟曲老頭和曲香也漸漸熟絡起來。
每次見羅仲來，曲香總會放下手中的伙計跟羅仲熱情的攀談，聊些家常，介紹文明鎮的風物。
混沌攤上不時響起清脆的笑聲和憨厚的回應，融融之色，平添了不少溫馨。
在攀談中羅仲知道曲香幼年時失去雙親，跟爺爺相依為命，靠賣混沌維持生計。
慢慢的，朱府沉悶的空氣和沉悶中的喧囂讓吃混沌的時間成了他一日最放松的時刻。
有時候忘了帶錢便記到賬上。看到天色欲雨便飛奔似的趕過去吃混沌。
那雨將來之時便幫著爺孫收拾混沌攤，曲根生倒是站在一旁，看著二人一邊收拾，時不時四目對接，初時還有些許羞澀，漸漸的習以為常，到生出許多默契。
像飄零的兩片葉子被風撞到了一起，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又有一陣風把它們吹散。
天涯飄零之后會不會重逢，即便重逢又會是怎樣的光景，起碼此刻的交融，在兩個淪落之人心中緩緩升起一股又一股的暖意。像一陣春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