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信被送到高陽縣衙前的一個時辰，林桑槐的臥室中爆發了一場激烈的爭論。得知林蒼云有意將全府下人的賣身契約一把火燒干凈，凌嘯虎少有地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大少爺，此事……還需再行斟酌，如果真的把他們的賣身契全都燒了，人也趕出府去，怕是有些人會難以維持生計啊！”
林蒼云嘿嘿冷笑道：
“那也總比被人當成可以隨時弄死的豬狗強！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些人有多少是真心自愿賣身進林家的？除了平日里跟著林桑槐那老貨身后吆五喝六、狗仗人勢的家丁護院，有幾個在這大宅中是活得像個人的？你對這些事兒司空見慣習以為常，很抱歉，我做不到！要糧食給糧食，要盤纏給盤纏，哪怕實在沒地兒可去留在這府上，那也不耽誤給他們恢復自由身！”
林蒼云這一句話說的是斬釘截鐵，不待凌嘯虎開口解釋，繼續說道：
“而且，你剛說什么？我沒聽錯吧，凌師父你竟然會關心他們的死活？這林府每年被林桑槐和刁氏那老虔婆折磨死的下人少說也得有一二十個，怎么之前不見你出言相助？莫非，你是覺得我比林桑槐那老貨好欺負不成？還是說，這下人里，有你不愿放其離開林府的某些……重要人物？”
凌嘯虎額頭已經見了汗，也不知道是因為胸前刀口疼痛，還是被林蒼云差點兒猜中心事，但仍強自辯解道：
“大少爺說的這是哪里話，您是不知道，我雖然明面兒上是個管家，但對這林府里的有些事兒，終究是沒有置喙余地的。有關之前林員外和老夫人的某些做法，縱然我覺得不妥，可我這身份終究是個下人，有時想的更多的也只能是明哲保身啊！”
“哈哈哈哈……嘶……”
林蒼云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一般，狂笑起來，手習慣性地拍打著大腿，正巧打在了昨夜和天機閣眾人交手時被人砍出的一道刀口上，登時疼得倒抽一口涼氣。
“凌師父，這里也沒外人，跟我你就不用演這些有的沒的了，你在這林府里什么地位？下人？哈哈哈，你真當我是傻子嗎？二十年前叱咤西川路綠林道的堂堂‘穿林虎’冷向虎，冷前輩，你會真心把自己看成林桑槐這種土財主家里的下人？別以為我看不出來，雖然你明面兒上是管家，可林桑槐和從來不把你當成一般的下人看待，這所謂的林府大管家的名頭，無非就是一個你隱姓埋名的掩飾身份罷了！”
“至于你為什么不同意我直接燒了契約，嘿嘿，這里面的事兒我也能猜到一二。無非就是因為某些人是被你通過賭場和高利貸弄得傾家蕩產，不得不賣身進了林府。這些人如果得了自由身，你白白損失了一大筆銀子不說，萬一他們覺得自己說話有了底氣，三天兩頭去官府告你黑狀，你再被官府盯上，萬一哪天沒注意被官府揪住了尾巴，挖出你冷向虎冷大當家的身份，那豈不是大大的不妙了？”
說到這里，林蒼云嘿嘿一笑，臉上表情愈發精彩起來。
“我小時候在府里待的苦悶，時常自己溜出去到街上瞎逛，有一次正巧逛到你那賭坊周圍，親眼見到你在小巷之中把兩個欠錢的賭棍生生打碎了手腳。我現在都還清楚的記得，你臉上的表情，身上的氣勢，狠辣的動作，與現在可是判若兩人啊！怎么，凌師父你還要繼續裝下去嗎？”
聽到林蒼云如此粗暴地揭穿了他心里的想法，凌嘯虎索性直接撕掉了偽裝，抬手將臉上刻意逼出來的汗水一抹，腰背挺起，目露精光，整個人氣勢瞬間一變，赫然又有了幾分當年叱咤江湖的頂級兇人氣質。
“唉，人不服老不行，這些年裝著裝著，自己有時候就當成真的了！行，林蒼云，明人不說暗話，你說的沒錯，老子當年被迫向天機閣花錢買命，其中的條件想必你也聽陳星河說過了，不得踏出東山路一步，不得被官面兒上的勢力發現我當年的身份。一旦出現紕漏，我面臨地可是天機閣無止境地追殺！無論行走坐臥，身邊出現的每一個人下一秒都可能掏出刀劍、暗器、毒藥甚至是石灰粉向你臉上招呼，哪怕是睡覺都不敢閉眼，這種滋味兒有多絕望，想必你們也很清楚吧？”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洪義估計是被凌嘯虎身上與之前截然相反的氣勢給驚到了，渾身一個機靈，手下意識地就放在了腰間的刀柄上。凌嘯虎似有所覺，側頭看著洪義嘿嘿冷笑。
林蒼云卻是贊許地點點頭，隨即說道：
“我當然知道，當初大帥有心放我們一馬，找書苑 wｗw．zhaoshuyuan.coｍ 讓我們活著跑出了冥河軍駐地，可是才過了兩三天，就開始有大批殺手在路上對我們圍追堵截。這些人不敢明刀明槍地和我們對陣，但夜襲刺殺，放火下毒這些陰損的招式卻無所不用其極，如果不是我麾下三十幾名將士犧牲自己的性命幫我們引開了天機閣的視線，我們又怎么可能活著跑到這東山路來！但一碼歸一碼，你被天機閣追殺那是你自己作孽，和林府上這些無辜的下人無關。我可以保證，此番事了之后，將他們秘密送走，去到別的州縣討生活，你大可放心！”
凌嘯虎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沉聲道：
“林少爺此言差矣，我通過賭場送進林府的人并不算多，總共也就四五家不到二十口人。要說我心狠，我承認！可要說他們無辜？呵呵，當初可沒有人拿刀架住他們脖子逼他們借錢賭博，都是自己選的路，怪不到我頭上！出來跑江湖，呵呵，最忌諱的就是斬草不除根！把這些人交給我，其余您隨意，我絕不多說一句廢話！”
林蒼云聞言嗤笑一聲，看向一旁的洪義，輕笑道：
“洪義，你聽聽，這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四五家，二十來口人，想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就這么輕描淡寫地一句斬草除根？哈哈，你小子還總覺得自己懂點兒審訊之術，敢對蠻子下狠手，就算是猛人了？學著點兒，這般做派才是真正的亡命之徒，你小子差遠了！”
說完，林蒼云扭頭看向凌嘯虎，似笑非笑地柔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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