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用被捆縛的雙手強撐著坐起身,開始觀察起屋內的狀況來。
看陳設,這里應該是一座荒廢的破廟,墻上有兩座沒了頭的羅漢像,地上還能看見破舊的黃色蒲團,蓋滿了塵土,格外地陰森詭異。
他抬起雙手,仔細看了看手腕處捆著的繩子,冷笑了一聲。
估計是這兩個歹人知道李昂是個傻子,隨便捆了捆,雖然很緊,但繩結并不算復雜。李昂觀察了一下,就低下頭嘗試著用牙去咬繩子頭。
屋內的其他幾個孩子看見李昂紅腫的臉和嘴角的血,紛紛往屋角躲去,眼中還滿是驚恐。卻見其中一個小男孩慢慢地挪到李昂身邊,悄悄地說:
“別解繩子,讓他們發現,會打的更狠的……”
說完,還指了指墻角那兩個孩子的尸體。
李昂哼了一聲,“怕了就過去躲著,無論解不解,那兩個人多半是不會留活口的,左右是個死,還有什么好猶豫的?”
那男孩兒湊近了,仔細瞧了瞧李昂,猶豫道,“我……我好像認識你,你是李家哥哥嗎?你這臉……”
李昂嘴里繼續咬著繩子,不耐煩地回道,“要么就幫我解繩子,要么就一邊兒呆著去,我沒空廢話……”
這孩子撓了撓頭,“我聽家里人說,你不是變成傻……?”說一半兒才反應過來,連聲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叫孟天云,咱們之前還見過幾次,家父和令尊很是熟絡,令尊也經常來我家做客。”
李昂沒接茬,咬開了手上的繩子,又去解腳上的,一邊解一邊低聲問孟天云:“他們有幾個人?”
孟天云想了想,掰了掰手指,“應該是三個……三個壞人……”說著眼圈就紅了,“王哥哥和李妹妹就是因為解了繩子要跑,被那黑臉壞人抓回來,當著我們的面活活打……”
李昂剛剛解開腳上的繩子,眼看孟天云要哭出聲,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別哭,去角落里躲著,我會想辦法救你們出去的!別怕,一切有我!”
說完,躡足潛蹤走到門邊,順著門縫向外面觀瞧。外面日頭很高,估計是正午時分,他左右看了幾眼,大概明白了這座破廟的構造。
他們所在的地方應該是間偏殿,那兩個歹人應該在正殿內休息,隱約還能聽到他們的說話聲。破舊的木門外面掛了一把銅鎖。他試了試,發現不破壞木門的話,沒辦法從里面輕易撬開,又轉身走進屋內,四下打量起來。
李昂心知,眼下這具身體充其量也就是四五歲的樣子,身高也就一米左右,還沒有那黑臉大漢的腿高,力量方面更是沒有辦法和成年人相比。
哪怕他被惡魔賦予了一些特殊的能力,但那也只是代表了他有著更大的潛力,僅此而已,對目前的狀況并沒有任何幫助。
想到這,李昂摸了摸自己的身上,果然,什么都沒有。腦袋上的頭發也只是簡單用細繩挽了個團兒,摸了摸繩子的粗細和質地,完全沒有任何攻擊力。
他四下望了望,心中不禁懊惱,這該死的破廟中連個能當武器的東西都沒有,突然,他看了看角落里的幾個孩子,眼神一亮,趕緊快步走向那幾個孩子,原本就在縮在角落里幾個孩子看見李昂過來,嚇得擠成一團。
李昂在一個小女孩兒身前停住,放緩了聲音說道,“別怕,我會救你們出去的,相信我。小姑娘,借你頭上簪子一用!”
那小女孩兒看李昂并沒有傷害他們的意思,畏畏縮縮地拔下頭上的一根細木簪,扔進了李昂手里。
李昂摸了摸手里的木簪,這只是一根很普通的木簪,一頭刻成蝴蝶狀,另一頭打磨地很圓潤,遠遠談不上鋒利,但聊勝于無,處理一下還是可以用一用的,總比用破蒲團、舊桌腿和兩個悍匪肉搏更靠譜一些。
想到這,李昂找了個相對干凈的地方一屁股坐在地上,兩只手緊緊地攥著木簪開始在地上狠命地打磨起來,
這一磨就是近兩個時辰。
屋里其他的孩子看著低頭干活、一言不發、渾身散發著冷意的李昂,一句話都不敢說,又餓、又累、又怕,沒多久就紛紛睡著了。
李昂直到將圓頭木簪生生地磨成了鋒利的三棱狀才停下,只覺得渾身肌肉酸痛、手腳發麻,索性直接向后躺倒,大口喘著氣。
歇了好一會兒,他用手指試了試木簪頭的鋒利程度,心覺滿意,便將木簪收進了袖子里。
他推醒了正在迷糊著的孟天云,低聲問道,“那些壞人一天給你們送幾頓飯?你們吃什么?”
孟天云正在迷糊著,嘴里還嘟囔著要去找爹爹,被李昂推了推,睜眼看到推他的是李昂,這才渾身一個機靈,徹底清醒了過來。
琢磨著李昂的問題,孟天云歪頭想了想,“有時一次,有時兩三次,不一定……”
“你們上次吃飯時什么時候?”
“約莫是辰時……李家哥哥,你有吃的嗎?我……我餓……”
“別怕,等脫了困,我請你吃三天三夜都可以。你再想想,一般送飯來是幾個人?”
“大多是那白臉壞人送來的……辰時他從門縫里扔進來兩張餅,就那么扔在了地上,上面全是土……他們幾個餓的比我久,我怕他們餓壞了,就大多分給他們了,我就吃了一小塊……”
“看不出來,你小子還有點兒意思,想去找你爹爹嗎?”
“想!”
“那你就聽我的!”
說完,李昂就拉著孟天云耳語起來。才聽了幾句,孟天云就大驚失色,連連擺手。
“不行,不行,我不敢,他們會打死我的……”
李昂一把拉過孟天云,雙手掰著他的腦袋,“看著我的眼睛,小子!我給你簡單的算一筆賬。看看地上那兩個孩子,你也知道這伙人沒有人性!不反抗,你們所有人都死定了,跟我干,你們說不定還能活!一個必死無疑,一個九死一生,傻子都知道怎么選,你是傻子嗎?”
孟天云明顯還是被這幾天的囚禁生活給嚇的夠嗆,還是很猶豫,“可是我……”
李昂抬手就在孟天云的小臉兒上來了一巴掌,“閉嘴!按我說的做,要死也是我死在你前面!聽懂了嗎?”
眼見孟天云捂著小臉,眼窩里已經有淚水開始醞釀,李昂一把拽住他的前襟,斬釘截鐵地說,“相信我,只要按我說的做,明天這個時候你就能回到家了!”
此時已是日薄西山,破廟正殿之內,篝火燒的正旺。
那黑臉漢子正在打呼,鼾聲震天,地上擺了一堆空酒壇。白面中年人則是靠坐在柱子上,從兜里摸出幾十枚銅錢,一個一個地細細擦拭著。
這兩人分別就是“凌江三鬼”中的“黑髯鬼”張敬邦,“白面鬼”張敬賢。
說起這“凌江三鬼”,家中本是凌江路仁武縣一個小村落中的獵戶,以打獵、種田為生。
張敬邦、張敬宗乃是嫡親兄弟,相差兩歲,為一母所生,其父名叫張元興。張敬賢則是二人的堂弟,父親是張元興的親兄弟,名叫張元奎。
張元興、張元奎是自幼在村中長大,家里雖有幾畝薄田,但僅靠種田遠遠無法維持家中生計。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因生活所迫,兄弟二人成年后,學會了進山打獵,主要以販賣獵物、皮毛為生。
正所謂窮山惡水出刁民,眼見著村周圍的山里獵物越來越少,日子就要過不下去,兄弟二人就把目光放在了山野間的行路之人身上,私下里干起了攔路搶劫、殺人越貨的買賣,這一干就是三四年,手下的人命也有了十幾條。
雖然有失蹤者的親人家屬去官府報案,但因山路偏僻,密林眾多,當地官府查了幾次卻沒有頭緒,也就懶得多生事端,所以那些失蹤人口大多都被官府認定是喪生獸口,往往不了了之。
村中生活窘迫,沒有姑娘愿意嫁到這窮鄉僻壤來,兄弟二人索性就從幾十里外的村里搶了兩名女子為妻,平日里對她們呼來喝去,非打即罵。待到張敬邦、張敬宗和張敬賢先后出生,兩位女子早就不堪凌辱,神志瘋癲,沒幾年也撒手人寰。
上梁不正下梁歪,指望張元興、張元奎能教出什么好孩子來,明顯不太現實,所以張敬邦三兄弟打小就跟著父親進山打獵,偶爾也在打劫的時候幫著望風,十歲出頭的時候手里就沾了人命,就這么又挨了十幾年。
老話說,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夜路走多了總能遇見鬼。
許是這些年打劫都沒出過事兒,張元興、張元奎有些過于麻痹大意、得意忘形,終于在一次搶劫中,一不小心放跑了活口,不僅如此,他們兄弟二人還被認了出來。
轉天,大量的官兵就圍住了他們村子,踹開了張家兄弟的大門。他們二人負隅頑抗,可又哪里是源源不斷官兵的對手,最終,張元興負傷被擒,張元奎則被直接打死在了當場。不僅如此,官兵還在他們家中地窖內發現了不少失蹤者的隨身財物,所以沒過多久,張元興被仁武縣判了個秋后問斬,尸身最后都不得安葬,喂了野狗。
也是張敬邦三兄弟命大,官兵圍村那天,三人碰巧進山打獵,等回村的時候,家中已經是一片狼藉,問了村里人才知道,不僅張元奎身死、張元興被抓,連家里的一切都被官府抄沒,地都被充了公。這下村里是不能待了,兄弟三人找了點兒干糧,連夜倉皇出逃,直接一路跑到了二百里外清平縣。
為了躲避官府通緝,兄弟三人更名換姓,在清平縣一家鏢局找到了活計。因為從小在山中長大,體格健壯,手上也有力氣,老鏢頭看著兄弟三人底子不錯,就好心傳授了他們幾手的拳腳功夫,其中張敬賢資質最好,輕功練的遠在兄弟二人之上。
可沒多久,三人本性又暴露無遺,老大張敬邦好酒,經常喝的酩酊大醉大耍酒瘋。老二張敬宗好色,手里有點兒閑錢都交待在了妓院里,還時常騷擾調戲鏢局中女眷。老三張敬賢不僅好賭,且手腳還不干凈,平日里經常小偷小摸,最后竟然打起了押鏢紅貨的主意。幾年下來,整個鏢局對這三人是怨聲載道。眼見三個禍害越來越猖狂,忍無可忍的老鏢頭便憤憤地將這三人便被掃地出門。
沒了生計的三人繼續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當,自號“凌江三鬼”。
隨著三人在凌江路內的惡名越來越大,官府也開始把注意力放在了他們的身上,為了躲避官府越來越頻繁的追擊,兄弟三人一合計,索性離開了凌江路,來到了東山路。
這其中,屬老三“白面鬼”張敬賢的心眼兒最壞,就是他把主意打在大戶人家的孩子身上,近期高陽縣及周邊各縣的案子,就是他的主意。
此時,張敬賢正在細心擦拭著懷中僅剩的幾十枚銅錢,腦子里還在想著干完孟家這一票,要拿多少銀子去賭檔里翻本兒,忽然聽見關押孩子的偏殿內傳出了一陣哭鬧聲。他咧嘴笑了笑,本不想理會,誰知旁邊睡的正香的張敬邦被哭鬧聲吵醒,罵罵咧咧地翻了個身,向張敬賢道:
“老三,你他媽去看看那幫小崽子鬧什么幺蛾子呢,老子覺都睡不成了!”
張敬賢摸了摸鼻子,訕笑道,“估計是餓的狠了,一天都沒吃東西了……不用管他們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反正過不了兩天,能活下來的也是要賣掉的,死了往林子里一扔也就罷了,何必浪費糧食……”
張敬賢因為不是張敬邦的親生弟弟,所以打小便被張敬邦、張敬宗兄弟聯手欺負,這么多年下來,要說夜深人靜時心里沒有些許怨恨那是假的,但也確實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日子。
張敬邦一腳踹在了張敬賢腿上,“滾過去看看,讓他們消停兒點,再敢哭鬧就把他們的嘴都堵上,煩死我了!”
“得,得,我這就去。”說完,張敬賢便將手里的銅板重新揣進懷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出主殿。抬頭看看,太陽已經偏西,眼看著天就要黑了。
張敬賢從懷里掏出半張已經發硬的面餅,快步走到偏殿門前,一邊開鎖一邊向屋里喝罵道,“叫什么叫?號喪啊?真要著急死,我現在就送你們上路!”
打開門一看,今天剛擄來了李知縣的兒子躺在門右側的破炕上,繩子還捆在手腳上,一動不動。
張敬賢打量了李昂一下,低笑道,“傳言果然不虛,這孩子果然是個傻子!”又看向坐在床下角落里,不住嚎哭的孟天云,惡狠狠地說道,“把嘴給我閉上!”
孟天云聞言果然不敢再大喊,緊咬著小嘴還在一下一下的抽噎。
張敬賢走到孟天云身前,一把揪住衣領,把孟天云從地上拎了起來,恨聲說道,“嚎什么嚎?想死嗎?”
卻沒發現,身后的床上,一個瘦小的身影已經抖掉了手腳上的繩子,悄無聲息地站起,一雙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