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課題的事很順利。為了表示感謝，宋明陽打算請關院長、張教授和劉自信一起聚聚，劉自信認為沒這個必要，堅決不同意。
劉自信說：“都是老熟人，沒事聚聚可以，有事了聚聚，反而不自在。在酒桌上不說感謝的話不好，說感謝的話更不自在。你真要請，你就請老關和老張，我不去。你扯個謊，說我感冒了。”
宋明陽說：“這頓飯肯定是要請的，不能欠這個人情。不自在是我不自在，感謝的話我說，你只要到個場。你不到場，老關和老張才不自在。你扯謊扯慣了，我沒有你這么大本事。”
劉自信說：“大家都是老同事，在一起共事一晃都二三十年了，為了這點芝麻大的事請客，感情就淡了、假了，就覺得幫你這個忙就是為了這頓飯。這就是我說不自在的原因。你聽我的沒錯。”
宋明陽說：“對你、對老關、對老張來說都是小事，可以說是舉手之勞，可是對我來說就是大事。對教師而言，職稱是不是大事？沒有這個課題，我明年連申報職稱的機會都沒有，這對我來說不是大事嗎？我不請一頓，老關、老張真以為我不懂規矩。叫你出個場就這么難嗎？架子大了？”
劉自信說：“你不要拿話激我，我不為所動。我架子再大，敢在老同學面前擺譜嗎？你知道我性格，這種場合我不舒服，你不要逼我做我自己不喜歡的事。”
宋明陽生氣了，說：“你要是再推辭就是看不起我這個老同學。其他話我們都不說了。任何解釋都是借口。”
劉自信看宋明陽生氣了，就說：“你就請我們三個人，以老關的老奸巨猾，第一時間就猜到這一切都是我導演的。你老實人一個，想不出這種事。我真的不是借口，你要體諒我。”
宋明陽說：“傻子都知道這一切都是你導演的。老關知道，老張知道，知道我申報課題的人都知道，還要老關猜？這方面我比你聰明，與其讓別人猜，讓別人議論，不如自己痛痛快快說出來。我跟所有知道我申報課題的人都說了，是你的主意，你在幫我。你做好事不留名，我給你揚名。這次你不想走到前臺都不行，不會不自在了吧？”
劉自信沒料到宋明陽來這一手，覺得又氣人又好笑，就說：“你事前怎么不跟我說一聲，你得征求我意見；你這么做把事情搞大了，搞得人人皆知，不好。老關、老張不說我耍手段、玩心思？叫我在院里怎么做人？我數十年樹立起來的美好形象被你一句話就毀了，我的臉皮往哪放。真是好事做不得，幫人害自己。”
殊不知宋明陽說：“我訪學的最大收獲是什么，你知道嗎？就是臉皮厚了。回來后不時的反思，體悟到自古成大事者必先厚其臉皮。說出來你不要見怪，我也是憋了很久了，你這個人善于謀事，不善于謀人，所以你學問做得沒話講，做事做得很漂亮，但是，你不能當官。你的名氣遠不及你的學問，問題出在哪？出在你臉皮薄。哪天你臉皮厚了，你就上一個檔次了，飛黃騰達了。我現在把你的臉皮加厚了一點點，要想再厚，自己去潛心修煉。你應該感謝我才對，還說我害你。”
劉自信哭笑不得，說：“感謝你，感謝你。還沒等我臉皮厚到一定程度，我就退休了，沒機會了。你大概還想說，自古成大事者必先歹毒其心吧。你都用上了，還不說，留著自己一個人用？”
宋明陽說：“是想說，不過還沒說就被你搶先說了，發明權、版權、知識產權都歸你。我就求你賞臉，來吃個飯，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借口、找理由了，謝謝了。”
劉自信說：“拗不過你，老關、老張同意，我一定去。給你面子，把面子給足。不然你又懷恨在心，私下里‘惦記’我。”
說完這些，劉自信以為宋明陽會心滿意足地走了，宋明陽卻沒有走的意思，說：“四個人吃飯，加上酒，一千塊錢夠了吧？就老關酒量大一些，兩瓶夠了吧。”
劉自信說：“綽綽有余了。多帶點錢不就得了，算來算去也不嫌麻煩。是不是要向老婆大人申請啊？請頓飯還要搞預決算啊？”
宋明陽并沒有什么不好意思，找書苑wｗｗ.zhaｏshuyｕan．com說：“講句不怕你笑話的話，存了這么多年的私房錢都被章益亮撈去了，這年把就存了幾百塊錢，還是王敏腿腳不好，刮風下雨不能出門買菜，我從菜金里摳的。”
劉自信說：“你為了職稱請客，她一貫支持，是比較大方的。你跟王敏說，這次請客也是為了職稱啊。”
宋明陽說：“不想說。今年職稱沒資格評，她傷透了心，也不抱希望了。家里日子好不容易太平了，再提職稱，激起她的希望，明年萬一再不行，后果不堪設想。我折騰折騰就算了，不想再折騰她了。”
劉自信立即說：“你就幾百塊錢，怎么請客。這樣吧，你負責酒錢，我負責飯菜，對外就說是你請客。酒喝得差不多了，我裝去上廁所，去買單，我回來后，你裝去買單，去上廁所。就這么定了。”
宋明陽說：“那哪行。這頓飯必須我請，我掏錢。你掏錢，沒有這個道理，就是看不起我。你先借給我五百塊錢，我有錢的時候還你，時間不限，沒有利息。”
劉自信說：“好吧。你請。不跟你爭了。你要是忘了，我也不提還錢的事。這樣，你這輩子誰也不欠，就欠我的。”
宋明陽說：“欠你的，你不說，等于沒欠，反正沒有人知道。”劉自信往上指指，說：“天知道。”
宋明陽說：“天知道就天知道，只要人不知道就行。”劉自信說：“你膽子大了，天不怕、地不怕了。”
說是這么說，宋明陽請客時，劉自信把宋明陽喝醉了，然后替他買了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