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千星河，璀璨燈火，都化作了身后的背景。
越靠近那一重分割第一區和第三區的晶壁，眼前的景色越是蕭疏。
這未必是真實的景象，但卻清楚地標明了第一區和第三區的隔閡，遠遠不是那一重簡單的晶壁而已。
從半透明的晶壁往第三區那邊望去，只能看見一片綠色的混沌。
溫涼知道，那是一片荒蕪的曠野。
“等等，溫涼，我們來這里做什么？可沒有任何一位老師住在這里。”谷梁三千一疑惑地看著溫涼說到。
在他面前是一面晶壁，如果他繼續往前飛，就會一頭撞上去了。
溫涼落下了地，腳下是濕潤柔軟的草地。
現在是早上，太陽還沒有從他們身后的天空上升起來，晶壁上掛著點點滴滴的露水。
“我要回一趟第三區，你跟著我去嗎？”溫涼問。
“開什么玩笑？我們根本過不去。”谷梁三千一說到。
“我有通行符，你有嗎？”溫涼問。
“沒有。”
“你看，這就是真人和傀儡人的區別。”溫涼揶揄了一句。
“沒錯。但你這句話涉嫌蠱惑，我已經舉報了。”谷梁三千一說到。
“那你又要休眠了。”溫涼說到。
“如果你真的要過去的話，我的確只能休眠了。”谷梁三千一說到。自跟隨溫涼以來，這是他第三次休眠，前兩次分別是在謝蘊和田栩那里。
溫涼抬步直接穿過了那層還帶著露珠的晶壁。
雖然有人穿過，但是晶壁上卻沒有漾起任何波瀾，連上面垂掛的露珠都沒有蕩落。
隨著他的身影消失，谷梁三千一再次呆立了起來，陷入了休眠中。
*
黑沙會已經吞并了蜻蜓會，凌云海剪去了他那滿身的樹須，看上去又像一個堅朗的中年漢子。
權力是最好的興奮劑，這一點在他身上驗證無疑。
當他再次見到溫涼的時候，驚訝得長大了嘴巴，半天才合攏。
“溫……”
“沒錯，是我。”溫涼走到他面前，站在他那張巨大的紅木書案前面。
“你怎么……”
“我如果想回來，我就能回來。”溫涼解釋了他心中的疑惑，隨即又說到：“凌霜沒有死，他在白水園過得很好，她現在已經是十二境了。”
溫涼掏出一張照片，那是一個女子，穿著白色的長裙，在一汪溪泉便掬水微笑的樣子。
凌云海一把抓過照片，目光怔怔地看著她，就像是陷入了休眠的谷梁三千一一樣。
溫涼看見他的眼角里有晶瑩的淚水流了下來。
過了很久，他才將照片放在他面前的書案上。
“你……還好嗎？”他問完這句后自己便笑了起來：“瞧我，你當然是很好的了，你在哪里都應該會過得很好的。”
溫涼點了點頭，笑了一下。
凌云海的母親還是一個和第三區大多數人一樣，是從培育皿里誕生的人，可是她的兒子被她生出來之后，便已經擁有了和她不一樣的情感。
繁殖是一個多么奇妙的過程，溫涼想，如果有機會的話，他也許可以體驗一下。
“帶我去黑牢吧！”溫涼說到：“我想見一見張武。”
張武這個名字，讓凌云海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你要見他？”
“是的，我要帶走他！”溫涼說到。
凌云海的目光驟然變得銳利起來。
在這世上，極少有人知道，黑牢里那個被靈符鎖鏈重重鎖住的犯人的真實身份。這是一個絕對不能泄露的秘密，即便是當年曾經參與過此事，后來又與凌云海反目成仇的前任會長余墨，也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
一百多年前，發生在第五區那幾乎要貼近天穹之上的圍獵，整個黑沙會知道真相的人，現在還活著的只有兩個。一個是凌云海自己，一個便是那個已經消失無蹤的余墨。
“是余墨告訴你的？你見過他？”凌云海問到。
“你忘了嗎？我是無所不知的。”溫涼說到。
得益于之前他樹立起來的形象，凌云海的心里盡管了萬千疑惑，但還是強行壓了下來。
“我可以讓你去見他，但是你不能帶走他！”凌云海說到：“不能讓他離開黑牢，更不能讓他回到第一區！”
溫涼沉默了起來。
凌云海的意志極其堅定，鎖住張武的心思沒有任何條件可以談。
他可以抓住別人心中暗藏的條件，從而讓別人被自己順利說服，但他無論如何，也不能用言語說服別人讓別人去死。
何況，凌云海根本不怕死。
他的心中，一直藏著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經過在黑牢里一百多年的醞釀，現在變得比以前更旺盛了。
在來黑沙會的路上，溫涼見過了談平，見過了沈辰，見過了楚驍亭……這些人的心中，在凌云海有意的引導下，已經燃起了和他一樣的星星之火。
“一百二十多年前，發生在第五區穹頂之上的那場圍獵，犧牲了黑沙會幾乎所有的精英，難道只是為了將一個瀕死的人抓回來關在黑牢里嗎？”溫涼問到。
凌云海看著溫涼，目光中的光芒一閃即逝。
那是驚懼，是后怕，也有一點看見志同道合的同路人之后的希冀。
“你將他關在黑牢里一百二十多年，他從來沒有發揮過任何作用。也許你可以繼續將他關下去，關到地老天荒，但是，你的夢想，找書苑www.zｈaoshuyuan.com 也將跟著他埋藏到地老天荒，永無希望。”
溫涼的身體激動得微微顫抖，雙手不得不拄在桌案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凌云海。
他終于找到了凌云海心中潛藏的那個點。
“你……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嗎？”凌云海問。
”你忘了嗎？我無所不知！“溫涼說到。
”你……和我想的是一樣的嗎？“
“一樣的！”溫涼說到。“我現在所做的，和你想的一模一樣。我在第一區做的事情，和你想要做的，一模一樣。我出身在平安巷救濟所的培養皿里，和你的父親母親，一模一樣。”
“你在第一區做的什么？”凌云海問。
溫涼指了指天上，沒有說出口。
在第三區這個靈力交織的地方，有些話是不可以說的。青棠城的法規千萬條，幾乎沒有一條能真正起作用，但這并不意味著，它們不能起作用。
“我能相信你嗎？”
“你如果連我都不能相信，那你就沒有可以相信的人了。”溫涼說到：“我將你從黑牢里救出來，難道是因為你長得好看嗎？”
這個尷尬的玩笑讓凌云海的心情放松了一點，他開始沉吟起來。
“賭輸的后果，不過是死而已。”溫涼說到。“凌霜告訴我，你曾經對她說過，哪怕是刀山火海，你遲早總有一天要去第一區見她。”
“她也很想你。”溫涼補充說到。
這一句話，恰好回答了凌云海此時心中默默念著但卻沒有機會說出口的那一句：“霜兒，你在白水園也會想我嗎？”
